宋詞鑒賞·《眼兒媚》

萍鄉道中乍晴，臥輿中，困甚，小憩柳塘。^①

酣酣日腳紫煙浮，妍暖破輕裘。^②困人天氣，醉人花底，午夢扶頭。^③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糓紋愁。^④溶溶泄泄，東風無力，欲皺還休。^⑤

【注釋】 ①萍鄉，今江西省萍鄉縣，作者《驂鸞錄》：“乾道癸巳(1173)閏正月二十六日，宿萍鄉縣。” ②酣酣：謂春日溫暖使人酣暢。日腳：太陽從云縫中露出的光線。杜甫《羌村》詩：“崢嶸赤云西，日腳下平地。”妍暖：謂天氣和暖、景物美麗。翰愈《游青龍寺贈崔大補闕》詩：“須知節候即風寒，赤即亭午猶妍暖。”輕裘：薄襖。③困人天氣：張先《八寶裝》詞：“和風細雨，困人天氣。”扶頭：原指易醉之酒。唐·姚合《答友人招游》詩：“賭棋招敵手，沽酒自扶頭。”亦狀醉態，此指午夢昏沉貌。④春慵：謂春日的懶散情緒。縠(hu胡)紋：縐紋，多用以比喻水的波紋。蘇軾《臨江仙》詞：“夜闌風靜縠紋平。” ⑤溶溶泄泄(yi義)：水波蕩漾貌。

【譯文】 云霞中透射出溫暖的陽光，水氣蒸騰象紫煙飄蕩。春暖融融景色妍，禁不住解開輕薄棉裝。令人困乏的天氣，醉人心脾的花香，午睡如醉入夢鄉。

春日的慵懶恰似那塘中碧水，輕愁猶如水起漣漪波紋蕩漾。碧水緩緩搖晃，東風輕拂，水面似動還靜柔意滿塘。

【集評】 宋·魏慶之：“范石湖過萍鄉，道中乍晴，臥輿中困甚，小憩柳塘側，嘗賦《眼兒媚》云：(略)。詞意清婉，詠味之如在畫圖中。然后段之意，蓋本于嚴維“柳塘春水慢”之句云。”(《魏慶之詞話》)

明·沈際飛：“‘妍’字得春暖味。”又：“字字軟溫，著其氣息即醉。”(《草堂詩余別集》)

明·徐士俊評“春塘”二句：“比‘吹皺一池春水’更妖矣。”(《古今詞統》卷六)

清·許昂霄： “換頭‘春慵’緊接‘困’字、‘醉’字來，細極。”(《詞綜偶譯》)

清·王闿運：“自然移情，不可言說，綺語中仙語也，考上上。”(《湘綺樓評詞》)

清·況周頤：“詞亦文之一體，昔人名作，亦有理脈可尋，所謂蛇灰蚓線之妙。如范石湖《眼兒媚·萍鄉道中》云：(略)。‘春慵’緊接‘困’字來，細極。”(《蕙風詞話》卷二)

近代·俞陛云：“上闋‘午夢扶頭’句領起下文，以下五句借東風皺水，極力寫出春慵，筆意深透，可謂入木三分。”(《唐五代兩宋詞選釋》)

【總案】 宋乾道九年(1173)閏正月末，范成大赴知靜江府、廣西經略安撫使任途中過江西萍鄉，時光妍暖，春雨乍晴，柳塘水滿。春景極富詩意，春日里乘輿道中又頗感困乏，本詞就產生在此種情態中。它把人在春日里慵懶乏力的感受借對春景的勾畫微妙道出。尤其是詞的下片，承上片的“困”、“醉”而出，寫春慵就象春塘水“溶溶泄泄，欲皺還休”，將難以言傳的感覺賦以具體的形象，既是寫人，又全不離景，亦人亦景，不即不離，交融合一，實為妙筆。全詞寫得溫軟旖旎，又陶然閑適，誠如王闿運之言，乃“綺語中仙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