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嚴遂成·烏江項王廟》原文賞析
云旗廟貌拜行人,功罪千秋問鬼神。劍舞鴻門能赦漢,船沉巨鹿竟亡秦。范增一去無謀主,韓信原來是逐臣。江上楚歌最哀怨,招魂不獨為靈均。
烏江(在今安徽省和縣東北四十里長江岸邊),原本并不出名,由于一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西楚霸王項羽曾在此作過他輝煌而短暫一生的告別演出,故地以人傳,成了后世人們代代向往和紀念之地。
公元前202年,歷時四年的楚漢戰爭進入決戰階段,項羽兵敗垓下,率八百余騎向南突圍,漢軍以五千騎追之。項羽逃至烏江,乃有二十八騎。他本欲東渡烏江以圖東山再起,但性格剛毅、不肯屈從于人的西楚霸王終因愧對江東父老而伏劍自刎,走完了他那轟轟烈烈、悲壯慷慨的人生途程。項羽之死,成為千古詩人筆下的一個永唱不衰的題材。或贊美之,如李清照“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便是; 或惋惜之,如杜牧“勝敗兵家未可期,包羞忍辱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便是……總之,喑嗚叱咤的楚霸王,雖然兵敗身亡,霸業不終,但他在后世人們的心中,仍然是一個戰死的英雄,一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詩人筆下的項羽,總是激蕩著一股奇氣,一種歌頌、哀婉的主旋律。嚴遂成此詩,便是以此為基調,頌揚了項羽的氣度和戰功,嘆息了項羽的不能用人,從而對其不幸夭亡表示哀悼。
首聯入題,寫烏江項王廟為后世崇祀。“云旗廟貌” 四字系指項羽死后成神。云旗,語出《離騷》: “駕八龍之婉婉兮,載云旗之委蛇。”原意是屈子駕駛插著飾有云霓的旗子,由八龍所御之車周游天國,這里象征神靈。廟貌,偉人死后立廟圖貌以祀,此指項王廟。這兩句說項王廟引來四方行人頂禮膜拜,其功罪是非千年以來評論不一。言其功者,說他“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言其過者,說他“放逐義帝而自立……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見《史記·項羽本紀》)。孰是孰非,只有鬼神能夠評判。其實,作者對項羽滅秦建楚的功勞是肯定的,項羽功過,歷史事實明明擺著,要評判并非難事,何須問鬼神呢?此說鬼神,實際上是不需問鬼神。這從他死后為行人所拜即足以證明了。以上是對項羽一生功過的總評。
頷聯和頸聯是具體評價。“劍舞鴻門能赦漢”是寫項羽在鴻門宴上不忍暗算劉邦而放虎歸山之事,一個“能”字寫出他的氣度和磊落。“船沉巨鹿竟亡秦”是指項羽在巨鹿之戰中身處逆境,破釜沉舟,以摧枯拉朽之勢大破秦軍主力章邯,從而奠定推翻暴秦的功勞。一個“竟”字表現了項羽能征善戰,勇冠諸侯軍的膽略。鴻門宴和巨鹿之戰是項羽一生事業成敗的關鍵,作者在此作濃墨重彩渲染,表明自己對項羽的由衷贊嘆。接下來兩句是對項羽不能用人過失的惋惜。漢高祖謀臣勇將之中,本來不少都是項羽部下,但后來卻一個個地離開他而投到劉邦麾下,比如韓信、陳平、黥布等,其中特別是韓信,成了后來在軍事上徹底摧毀他,置他于死地之人。始終忠于他而又謀略過人的只有一個范增,但項羽對他又若即若離,并不真正信任。鴻門宴上,由于他不聽范增的安排,竟使謀殺劉邦的計劃成為泡影; 滎陽之圍中,他又輕信陳平的反間計,趕走了范增,最后終于成了真正的 “孤家”和“寡人”。項羽的不能用人,實在太叫人惋嘆,就連他的勁敵劉邦也說: “夫運籌策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史記·高祖本紀》)此正可作項羽不能用人的注腳。
總結了項羽一生事業成敗的功過,作者對這個悲劇英雄寄予了無限嘆惋,無限同情,無限哀思。尾聯則是這種情感的明白流向——“江上楚歌最哀怨,招魂不獨為靈均。”項羽是楚人,項羽的季父項梁,“梁父即楚將項燕,為秦將王翦所戮者也。項氏世世為楚將”。(《史記·項羽本紀》)當時民諺有云:“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對于這個為楚國人民報了亡國之仇的戰死英雄,楚人對他當然最同情,最哀痛了,他們用自己最喜愛的民歌形式——楚歌來哀悼他。楚歌,這里指《楚辭·招魂》一篇,與末句“招魂”關合。《楚辭·招魂》是屈原為招懷王客死于秦所作,也有人說是宋玉為招屈原生魂而作,這里當指后說。靈均,屈原之字。《離騷》說:“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這里,作者把項羽與屈原相比,屈原是楚國之魂,也是中華民族之魂,楚國人民紀念屈原,也緬懷項羽。項羽的千秋功罪,自然不說自明。故尾聯可說是對首聯“功罪千秋問鬼神”一句的作答,首尾呼應,妙筆也。
此詩沉痛、悲涼、哀婉,短短二十八字,足敵一大篇史論,表現出詩人工于詠史(詩人自負詠古為第一)的特點。全詩融詩才、史識于一爐,再現了秦末漢初之際那一幅幅雄偉的歷史畫卷,是一篇濃縮了的《項羽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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