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戲曲名著鑒賞辭典·傳奇編·蘇復之·金印記(第十六出一家恥笑)

戰國時，蘇秦雖滿腹詩書，胸懷大志，但仍貧窮落拓，受到家人的冷落。他不顧全家恥笑，別親赴試。由于奸臣妒賢忌能，蘇秦落第，狼狽歸來，妻不下機，嫂不為炊，爹娘不認。他欲投井自盡，幸被大叔救起，從此他以錐刺骨，刻苦攻讀，誓成功名。蘇秦再度去魏國求功名，魏王采納了蘇秦合縱離秦之計，將御寶印、御書與蘇秦為驗，封他為定約之長，游說六國，六國無不響應。蘇秦為六國之帥，率兵攻打函關口，以計殺敗秦軍。被封為六國都丞相。蘇秦衣錦還鄉，家人對他百般奉承，冒雪遠迎。蘇秦只認大叔，不認父母兄嫂和妻子，以洗往日窮困被欺之辱。最后，封贈官誥，舉家團聚。



【轉仙子】 (旦) 一別年華似飛箭，奈阻隔關山。空卜盡喜鵲傳音信，枉屢有燈花吐焰，把閑愁向心中系綰。

春去又還來，辛勤供蠶事。但看綺羅人，不是養蠶婦。舊恨并新愁，結就腸千縷。縱有并州快剪刀，剪不斷奴愁情緒。奴家自丈夫去后，家中日食難度，破費家資，只得勤于紡織，以習女工，聊備公姑甘旨之奉。不免入機房，織成幾丈絹子，多少是好。

【解三酲】 鳳幃里整頓機織，一別后梭擲華年。奈程途勝似繰車緊，怎得似軸兒轉? 惹得奴心緒如麻亂。他指望后變成龍身貴顯。空思念，怕不如斷機羊子妻賢。

【轉仙子】 (凈上) 貧富隨緣算非偶，謾用盡機謀。(貼上) 空有滿腹文章，叔叔呵，笑伊行，雙足向紅塵空走。

(凈) 一嫂，聞知二嫂在西廊下織絹，我與你前去哄他，看他如何? (貼) 請婆婆先行，奴家隨后。(旦) 婆婆、姆姆到我家來，未審何意，且自下機相見。(凈) 二嫂，聞得西廊機聲響，料你在織絹子兒，正是如此，自古道： 男要勤，女要勤，三時茶飯不求人。你自去織機，不消陪。(旦) 婆婆，姆姆恕奴家不陪。(旦上機科) (凈) 二嫂，你丈夫得官回來了，不消織機，快去迎接他。

【繡帶兒】 (旦) 聞說道兒夫消息，停梭試問來由。(凈) 秦邦內音信回來，休得要皺破眉頭。(旦) 推究，莫非是途路上生受?莫非是有些災咎? (貼) 前程有決定是有，休笑他過慮貪求。

【前腔】 (凈) 二嫂，他此去功名唾手，巍然首占鰲頭。(旦) 路途遙真偽誰知? (貼) 唐二已曾回至。(旦) 既是唐二回來，果是真了。請婆婆姆姆同去接他。(凈) 自古道：“君不接臣，父不接子”，你自去接他。(旦) 婆婆、姆姆恕罪了。聽道，安排遠接休得落后。(旦行科) (凈打科) 且機織休得要胡走! (旦) 天，特地里將人取笑，季子夫，這場氣教奴怎生禁受?

(小生) 心忙來路遠，事急出家門。告母親知道，望見兄弟衣衫

襤褸，相似乞丐一般回家來。(凈) 這個敗子，想真不曾得中。

【玩仙燈】 (生上) 奈何奈何，苦被蒼天困我。

路逢險處難回避，事到頭來不自由。我蘇秦時乖運蹇，不遇而歸，有何面目見我父母兄嫂，不免悄地回家，見我妻子一面，又作區處。

【不是路】 掩恥包羞， 自漸迍邅不唧溜。 到家庭， 進前幾步還退后。呀，是甚么人在我家里? 原來是我母親、哥嫂。謝天謝地，今日喜得爹爹不在我家，不免撞將進去，便低頭，母親跟前忙頓首，哥哥嫂嫂間別久! (凈) 做得好官! 黑貂裘破損，衣衫襤褸，好似喪家之狗，喪家之狗。

【前腔】 (生) 聽幾分剖，一心指望功名就。(凈) 你那萬言書如今在那里了? (生) 萬言書，被奸相擋住不肯奏。(凈) 那百兩金子?(生) 枉逗留，咸陽旅邸歲月久，金盡回來空素手。(凈) 罷了，天，氣殺我也! (生) 教人訊齒嗟呀，囊篋盡皆罄無有，只落得這般生受，這般生受。

(小) 恭喜，恭喜，做得好官! (生) 哥哥休要取笑。(凈) 畜生，我當初叫你不要去，今日如何? (生) 告稟母親得知，非是孩兒無才，奈我時乖運蹇，遭逢奸相。(凈) 你做出來還要強口! (生) 娘，爹爹那里去了? (凈) 在莊子上去了，少時就回。(生) 爹爹回來，望母親、哥哥方便一、二。(小) 兄弟，我當初也曾勸你來。

【漿水令】 去時節不由人止遏，今日里翻成何若? (貼) 叔叔，時乖運蹇多顛倒，卻無煩惱尋煩惱。(凈) 兒，非是我所待厚薄，自是你所為差錯。兒，自今以后，再不要讀書了。從今后便須改過。

【前腔】 (生) 娘，非是我所見不多，非是我所學不博。卻教陰盛陽衰剝，又逢初九行噬嗑。誰知道天地不交?終有日風云會合，望哥嫂休要量我。

【前腔】 (旦) 氣得我無言可道，惱得我神魂離殼。(旦做下機科，)(凈) 皆是這個賤人，愛戴鳳冠霞帔，以致如此。(旦) 本待要下機相叫呵，怎當得婆婆摧挫? 卻教我怎生奈何?且自個停機悶坐，只落得珠淚偷墮。

(生) 一家人皆在此，單不見我妻子。聽得西廊下機聲響，待我看取。妻，你吊下梭子。(撿科) 周氏妻，你丈夫回來，且下機相叫一聲。(旦) 工夫各自忙。(生) 唗，這等忙得緊! (打機科) (凈) 壞了，打破我家伙! 畜生，別人做官打百姓，你做官會打老婆。(打生科) 也是這個賤人，眼上一點黑，沒有老公過不得。(打旦科) (生) 哥哥拜揖。(小) 方才見禮了，讀書人多禮數。(生) 非是兄弟多禮，奈我身上襤褸，少時學中朋友相望，不好觀瞻，望哥哥穿不盡的衣服賜一件與我遮寒。(小) 衣服廣有，不中為官的人穿。(生) 胡亂兒穿罷。(小) 衣服沒有，佛前有盞燈，你去向。(生) 我豈是向燈的人? 凍死不向佛前燈。(小) 連燈也不與你。(生) 身上單寒猶尚可，腹中饑餓最難當。嫂嫂拜揖。(貼) 方才見禮了，拜甚么年? (生) 小叔非是拜年，因為行路辛苦，問嫂嫂有飯借一碗充饑。(貼) 早膳已過，中飯未來，廚下有碗貓兒飯拿去吃。(生) 且住口，我腹中飽矣。我蘇秦不遇而歸，妻不下機，嫂不為炊，母不共語： 一家如此! 常記得太公八十而遇文王，何況我乎? 天書云：“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余文】 功名富貴皆分有，恁得自心胡計較，兀的不是山掩諸公富貴羞。

罷罷，我蘇秦今日如此，在家難以安身，不如暫時出去，又作區處，一心望天天不超，回來綠柳間紅桃。此花尚有重開日，我身必定學紅桃。(生欲下，撞外上，轉科)

【鵲橋仙】 (老外) 富貴榮華，從天付與，豈是由人強取?

老安人，今日人說道，蘇二沒官回來，怎生是好? 方才來至門首，聽得一家 唣，為著甚的? (小) 告爹爹得知，今日蘇秦不第回來，因此大家 唣。(外) 果然沒官回來，怎生了得! 你叫他來見我。(生跪見科) (外) 做得好官! 畜生，我當初叫你務農，你執性不聽我說，要去攻書，今把家私壞了，功名不能成就，蘇一，與我拿了棍子過來，把這不肖子腳跟也打斷他的。(小) 爹爹暫息雷霆之怒，兄弟今番雖然未遇，自今以后，改過前非，務吾商農則個。(凈) 員外，方才被我打上一頓，這番饒過他也罷。(外) 懊恨蘇秦心忒高，空向秦邦走一遭。不想命薄該如此，妄想貂蟬掛紫袍。畜生!

【紅衲襖】 你要去戴貂蟬掛紫袍，做高官人喝道。正是： 萬般皆由命，半點不由人。萬事不由人計較，都是前生注定了。畜生，那日花下飲酒你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笑你們心忒高。看你的哥哥呵，他本分無煩惱。你癡心指望封侯也，天堂有路終不去，禍福無門人自招。

老安人，叫蘇一好生看他，再不要去罵他了。(凈) 兒，你爹爹叫你不要讀書，若再讀書，趕你出去。(生) 娘，孩兒讀盡孔圣之書，不指望一舉成名? 今日叫我棄了，斷然不肯! (凈) 兒，你爹爹說的是好話，怒吽吽待如何? 叵耐孩兒不忖量，癡心指望坐朝堂。今朝馬死黃金盡，何須空自氣昂昂?

【前腔】 氣昂昂沖斗牛。兒，你官在那里? (生) 我終久少不得。(凈) 嘴喳喳常誑口。兒，自古道： 未量他人，先量自己。不羨你滿腹文章不療餓，虧你臉皮生得厚。娘不偢誰倸偢?笑孩兒枉用心。任你掬盡湘江水，難洗今朝一面羞。

蘇一，你爹爹教你把衣服與他件穿。將些好言語安慰他，一嫂，討些飯與他吃。(下) (生扯科) 娘，你那去? (凈) 兒，你爹爹性子如火，我也顧不得你了。(重唱下) (小) 可笑兄弟太不才，癡心指望步金階。十年窗下成何用? 夜間失寐晝忘餐。

【前腔】晝忘餐夜失寐，你待要做高官求顯跡。你去到糖州回來知些甜滋味。兄弟，你說朝廷官員容易做得。窮骨頭怎做得?兀的笑你們心太癡，枉惹人說是非。(生) 哥，登科自是男兒事，際會風云未可期。我蘇秦明日終不然不做官不成。(小) 癡心指望登科也，爭奈你滿腹文章不療饑。

(貼) 官人且回去，說他怎的? (小生下)一(生) 一家人都說了，只有嫂嫂不曾說，有話請講了去。(貼) 我好意勸你哥哥回去，你倒反來惹我，為嫂的就說你幾句待如何? 山東將相未能量，衣衫襤褸面皮黃。朽木不堪梁棟柱，癡心指望做皇堂。(生) 休把蘇秦當朽木，此科不中心未足，有朝一日時運來，定取書中黃金屋。

【前腔】 (貼) 黃金屋誰不愿，粟千鐘誰不羨?只怕你五行有些乖和蹇。叔叔，你往日在家穿靴頂帽，今日呵，只落得草鞋兒腳下穿。(生) 走長路不怕穿草鞋，穿靴不成。(貼) 蘇家好門風! 為嫂的在下面站立，為叔的端然上坐。(生) 我走路辛苦，歇息片時，吃甚么筵席不成? 嫂，你要坐，我就起身讓你坐下便了。(貼) 你讀書人有甚高見? (生) 尊嫂，你放賢慧些。(貼) 反道我嫂不賢。叔叔“功名”有幾個字? (生)“功名”兩個字。(貼) 可知別人求功名容易，你求功名這等好難。你一心指望功名也，卻不道兩字功名一字天。(做取銀下)

(旦) 官人萬福。(生) 莫怪今日被一家人說，如今再有人說我， 不是他， 便是我。 (生怒科) (旦) 你這假威風， 只好諕你妻子，且問你： 公婆講論，天堂父母，理之當然; 伯姆乃兄弟行列，緣何不回他半句? (生) 數我與他廝打? (旦) 那閑話也罷。且問你： 你有官回來沒有? (生) 我不問你討官便好，你反來問我討官! (旦) 冤家，這話是怎的說? (生) 我當初起程，叫你賣釵，你千不肯，萬不肯，阻了我的彩頭。冤家都被你坑陷我。(旦) 自古儒冠多誤身，癡心指望拜楓宸。“饑寒”二字不堪忍，誰道儒為席上珍?

【前腔】你常道儒為席上珍，誰知你滿腹文章不濟貧。夫，你那百兩金子在那里去了? (生) 淹留三載，都皆使盡。(旦) 百兩黃金都使盡，要你空手回來作甚情? (背科) 早知君誤人，何不當初莫嫁君。(生) 賤人，你背地里說甚么? (旦) 早知道書誤人，悔不當初莫用心。洛陽多少讀書子，誰似冤家坑陷人? 自古道儒冠多誤身。(生)妻，你那里去? 念在一夜夫妻百夜恩。(旦) 夫，自古道： 茶酒兄弟，鹽米夫妻，一朝無食，父子無情。做不得一夜夫妻百夜恩! (走下)

(生) 呸! 賤人走了，罷罷，我蘇秦未遇回來，一家人如此相待。術人道我有三公，兩字功名一旦空。自家骨肉誰偢倸? 思量叫我氣吽吽。

【前腔】 氣吽吽怒滿胸，眼睜睜遭困窮。罵得我羞臉難藏萬千惶恐，似龍游淺水遭蝦弄，枉教我詩書萬卷通，爭奈時乖運未通。我思想起來，大叔門首有口古井，不如尋個自盡罷了。倒不如喪卻殘軀也，都做了一旦無常萬事休! (虛下)

【醋葫蘆】 (旦上，趕科) 疾忙趕上者，他去得一似赴壑蛇。我鞋弓襪小步難躡。前面大哥，替我扯住一回。恨不得再趕上把他衣袂拽。(跌科) 滑蒼苔閃教我一跌，喘得奴兩氣不相接。

天，他怒吽吽走將出去。

【前腔】 我看他腳步兒不妥貼，言詞幾不清切。未知他此去吉兇是何說?他道父母生嗔尚可些，當不得兄嫂太欺滅。伯伯、姆姆呵，好一似火里添油，冰上更加雪!

【前腔】 望得奴眼欲穿心欲折，想得奴意似癡腸欲裂，忽覺我點滴淚成血，縱然是歸去也，怎捱得如年夜?似這般冷清清獨自個好傷嗟!

如今將次更盡時候，不免回家點些燈火，前去尋取消息，多少是好?

不聽當初奴勸他，等待三年空回家。

紅顏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



斷機羊子妻： 《后漢書·列女傳》載： 河南樂羊子外出求學，一年而歸，其妻怨其中止學業，乃引刀趨機，稱：“若中道而歸，何異斷斯織乎?”羊子感其言，復還終業，遂七年不返。生受： 受苦，辛苦。迍 (zhun準)邅 (zhan氈)： 處境困難 唧溜： 機靈， 靈便。 噬 (shi逝) 嗑 (he盒)： 六十四卦之一。震下離上。羅唣： 糾纏; 吵鬧。偢(chou丑)倸： 顧視，理睬。倸，“睬”的異體字。

以戰國時期著名“縱橫家”蘇秦故事為題材的戲曲作品，在我國戲曲史上不乏見。雜劇作品，今尚存《凍蘇秦衣錦還鄉》見《元曲選》。戲文及傳奇作品，見之著錄的，有《蘇秦衣錦還鄉》(《南詞敘錄·宋元舊編》)，《蘇秦傳》(《寒山堂曲譜》卷首《譜選古今傳奇散曲集總目·元傳奇》)、《凍蘇秦》(《匯集南曲九宮正始》)、《蘇秦戲文大全》(《晁氏寶文堂書目》)、《縱橫記》 (呂天成《曲品》) 等多種名目。而在后世戲曲舞臺上產生廣泛影響的，則是《金印記》。

《金印記》刪去張儀用智這一關目，只敘蘇秦故事。蘇秦未得官時. 家人對他百般鄙視和譏笑，拜相以后，卻一反故態，極力奉承，暴露了封建社會的世態炎涼。作品借描寫蘇秦先窮后達的遭遇，反映了元末明初廣大知識分子沉淪底層、飽受欺凌的悲哀，表達了他們欲揚眉吐氣的愿望。

《一家恥笑》是《金印記》 中關鍵的一出戲，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通過復雜的人物關系，使人物的思想性格得以充分展現。蘇秦是這出戲的主角，作者以贊賞的態度，寫蘇秦為成就功名，實現抱負，堅韌不拔，愈苦志愈堅的精神。同時，作者又極力刻畫其父母兄嫂妻子的目光短淺，見利忘義，使人物性格特征形成鮮明的對比，善惡分明。《琵琶記》的作者高則誠說：“論傳奇，樂人易，動人難。”《金印記》基本上達到了以情動人的藝術高度。這出戲同樣將寫心和寫境有機地結合起來，運用性格化的語言，細致入微地刻畫人物。

首先作者借寫妻子的處境，映襯了蘇秦在社會、家庭中所處的地位。蘇秦去秦邦后，周氏滿懷憂愁。“空卜盡喜鵲傳音信，枉屢有燈花吐焰，把閑愁向心中緊綰”。一個“盡”字，寫盡了她盼望丈夫榮歸的急切心情。在封建社會里，婦女生活在最底層，支撐門戶是男子的事，正所謂夫貴妻榮，夫貧妻賤。蘇秦貧窮，家中蕭條，加之去秦典賣家資，更是一貧如洗。衣食之用，奉養公婆，都得周氏來維持，她日夜勤于紡織，具有中國婦女賢慧、勤勞的美德，但又目光短淺，貪圖虛榮。

作品借婆婆嫂嫂詐稱蘇秦得官而歸以哄騙周氏，細膩地刻畫了她的心理變化。“聞說道兒夫信息，停梭試問來由。”寫出了她將信將疑，戰戰兢兢的神情。但是，她一旦相信丈夫果真榮歸，立即喜不自禁，欲馬上出迎。可見，能否得功名，決定著周氏的命運。這些描寫為蘇秦受全家恥笑埋下了伏筆。與此相對應，婆婆嫂嫂取笑周氏，幸災樂禍，倚富欺貧。這些都為以后的情節作了鋪墊。

環境氣氛的渲染和對細節的精心擘刻，使作品似一幅逼真的生活圖畫。既然作品開頭，展示了人物活動的大環境，第二部分蘇秦如乞丐一般落魄而歸便別見情趣，“悄地回家”，“到家庭進前幾步還退后。”這些細節極好地表達了蘇秦無顏見父母的羞愧心情。蘇秦雖然不遇，但他仍耿耿自信，面對母親兄嫂的嘲笑、咒罵，他極力應付，一再申辯。在他想來，父母憐子之意，兄嫂手足之情，總不至于泯沒。

故而，衣衫襤褸，饑腸碌碌的他，對親人的責罵不以為意，仍向哥嫂求援。不料，當他向哥哥借衣時，哥哥卻說：“衣服沒有，佛前有盞燈，你去問。”全不念手足之情。向嫂嫂討碗飯充饑，嫂嫂道：“早膳已過，中飯未來，廚下有碗貓兒飯拿去吃。”全無一絲憐憫之意。蘇秦這才深感到兄嫂的為富不仁，人情的如此淡薄。如此寫，便具有生活的真實，它道出了封建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人若無利，親者情疏義絕。這不是家庭的悲劇，而是社會的悲劇，是等級制度在家庭的反映。面對冷酷的人情世道，蘇秦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然而，當其父逼他棄文從農商時，才使蘇秦痛不欲生。兩種不同的人生觀，將矛盾進一步激化，父母笑他滿腹文章不療饑，兄長笑他窮骨頭怎做得官，嫂嫂戲他朽木不可雕也，連妻子也道： 茶酒兄弟，鹽米夫妻，一朝無食，父子無情，做不得一夜夫妻百夜恩! 在走投無路，到處碰壁之時，蘇秦四顧無援，極度悲傷，欲投井而死。這恰反映了古代知識分子的悲劇命運。本出戲登場人物較多，看上去是個鬧劇，但卻具有嚴肅的思想內容，給人以悲劇般的美學感受。在語言上，本出和全劇一樣，“近俚處，俱見古態”，未失初期傳奇本色，深受廣大人民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