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戲曲名著鑒賞辭典·傳奇編·張堅·夢中緣(第二十一出夜別)

太湖洞庭山書生鍾心，于虎邱僧舍攻讀，夢中與翰林學士文岸之女媚蘭相見，彼此傾心。文岸賞識鍾心之才，托門生楊榖向鍾議婚。鍾因念及夢中之女，未從。左軍都督蔡節欲將丑女許配鍾心，遭拒絕，蔡怨恨之。文岸愛鍾才，親往訪之，遇鍾友賈俊才。賈冒鍾之名允婚，并隨文家赴京。鍾為尋夢中之女到金陵，巧遇為母祭掃的文媚蘭，兩人盟訂終身。鍾上京途中，取道淮安，拜望姑母和任右軍都督的姑丈陰紅，又與表妹麗娟，訂白頭之盟。山東崆峒山女首領崆峒公主起兵謀反，陷淮安。鍾擔心姑母及麗娟安危，遂南歸，途遇戰敗負傷的崆峒公主，勸降之。蔡節借此偽造私書誣陷陰紅，致使陰紅、鍾心 (實為賈生) 入獄。麗娟母女于避難途中失散。麗娟輾轉賣與文府為侍女，并與媚蘭結義為姊妹。后鍾心化名喬諧，應恩科得中狀元，奉命與媚蘭結婚，鍾至文府拜謁，被媚蘭、麗娟窺識，知是鍾心，二人甚喜。鍾又奉朝命平定崆峒山，昭雪了陰紅之冤，并與媚蘭、麗娟完婚。

(生上)

【大石引子】 【碧玉令】 相逢難把佳期盼，為功名又成拋散。害相思兩次三番，這別離不曾經慣。

小生自與麗妹訂盟，早又新秋，想楊公出使將回，誠恐文小姐姻事遲遲，或生他變。就是麗妹這邊，亦望我早奮龍頭，好求鳳侶。恩科期近，今早已回過姑母，擇于明日起身，又蒙麗妹相約，今晚親到書房，與我話別。麗妹，麗妹，不料今多情如此，叫小生如何割舍得去也。只是媚蘭小姐之事，幾遍欲對她講明，又恐她一時著惱，親還未做，怎么到使她吃起醋來。今宵臨別，益發不好提起，只好等成親之日，向他們兩個大大的請罪便了。你看花間月上，萬籟無聲，已先打發書童去睡，不免掩上書齋，靜候則個。正是： 今宵有約嫌更永，明日將行喜漏遲。(下)(小旦上) 虛閣涼生月到遲，紅顏薄命日驚疑。年年亦有傷秋意，不似而今怨別離。奴家自與鍾家哥相遇，私結姻盟，不知月下老人肯撮成其事否? 恩科期近，聞他明日起身，為此私備一樽與他餞別，只是不好對奶娘說的，適才看他問候母親安寢去了，待他回時，再做區處。(凈上) 珠衱佩囊三合字，寶釵橫髻兩分心。小姐，夫人安寢了。(小旦) 奶娘，你可知鍾相公明日起行? (凈) 老身怎么不知。(笑介) 小姐，你那日在花園雙雙發誓，老身早已窺見。我看夫人亦有聯姻之意，只等老爺回來作主。小姐，何不乘此靜夜，潛往一別，就叮嚀他早去早回，以圖大事。(小旦羞不語介) (凈) 小姐，你日間備下酒果，正好攜了同行。(小旦嘆介) 你言雖善，只是女孩兒家，怎好靜夜與他相見。(凈) 有老身相伴何妨。(小旦不動介) (凈催介) 前后靜悄悄的，快些去來。(小旦行介)

【北仙呂八聲甘州】轆轤聲斷，見月影橫窗，惹動愁煩。烏云罷，綰插金釵懶拂雙鸞。秋到碧桐人未寢，露滴銅壺夜已闌。無語出蘭房，寶鴨香殘。

【混江龍】銀燈還燦，玉鉤簾下掩雕闌，相思萬種，又怎經離恨千般。苔冷繡鞋清露濕，香消羅袂晚風寒。繞花陰，人影宿鵑啼; 步芳叢，月過流螢暗。悄悄的徐開朱戶，輕輕的怕拽響金環。

【油葫蘆】 俺為甚月下行來心自慘，又不曾共鴛幃相親慣，不由人背地淚偷彈，比著那夫妻一夜還難分散。問天公肯把佳期判，知他可盟抱堅，我枉自意未安。怕則怕今生難作鴛幃伴，空結就恨漫漫。

(凈) 鍾相公書房門兒虛掩在此。

(生上) 云影似從天上至，佩聲疑向月中來。(見介) (小旦) 哥哥明日登程，功名大事，不可相留，聊備一樽，少申心曲。(生) 小生何以克當! (凈) 這是小姐送的盤纏。(生謝介) (小旦) 奶娘取酒過來。(同飲介)

【天下樂】 仔聽得四壁蟲聲燭影殘，闌也波闌，夜氣清寒，掩朱扉把金樽對面談。(小旦送生酒介) 我把這一卮權當梁鴻案，卻原來酒未斟時淚先滿，怕飲下，還成淚，又涓涓不斷彈。

【元和令】 他日個杏苑香濃，把御酒干，暢好事休忘了這番，不愁你而今去，只問你甚日還? 猛然間防人看，只落得低頭無語潛吁嘆，涕淫淫泣損羅衫。

(凈) 你 二人深敘一敘，待老身書房門外打一個盹去。(凈下)(小旦) 哥哥此行，小妹別無他囑，高第科名，系君囊中之物，只愿早去早回，共圖大事，切莫耽誤盟言，致生他變。(生) 小生一有寸進，即便來此求姻，但恐小生去后，姑夫將妹另許他人，卻將奈何? (小旦) 既蒙不棄，定當誓死相待，只是哥哥此去，亦不可別有所娶，使妹妹悔前盟之多事也。(生) 小生豈敢?？v使事非得已，異日珠冠霞帔少不得一樣相看的。(小旦驚介) 呀!

【斗鵪鶉】你是必休提起一樣相看，俺只愿一絲牽系，怎許你重牽彩線，別趁巫山。你卻休背盟言，將人閃惹恨多端，自古道一隨一唱，幾曾見匹馬雙鞍。

(生背介) 文小姐那事怎處! (小旦) 妹有一言，望兄垂聽。我二人既有一拜之盟，自當金石不易、若肯早惠佳音，前盟得踐，妹之愿也。若謂盟言可棄，何難另選高門，則今宵一別，后會無期，妹即飲恨終身，亦不復見于前矣! (淚介) (生為小旦拭淚介) 小生焉肯背盟，賢妹何必如此凄慘，益令人衷腸欲斷也!

【石榴花】 (小旦) 但愿你名魁蕊榜唱金鑾，早成就誓蓮花那樁公案，雖不曾衾裯學抱陪宵旦，休等做陌路相看。若是哥哥見棄呵怕不做蓮房露泣悲零亂。心比秋蓮心更苦，拚向那黃泉下月冷煙寒，任愁魂做啼鵑喚，少不得覓君家帶血繞江干。

(小旦哭介) (生淚介) 賢妹不必多疑，只是數旬虛度，一旦輕離，便是鐵石為心，亦難甚此。

【小梁州】 雖則相廝守，依然愿影單。煞強似這離別悲酸，透羅襦點點非紅汗，都則是血和淚伴影潸潸。

兄有所帶瑤琴，待妹撫成一曲，聊代新詩，贈君遠別。(生) 如此甚好。(生取琴付小旦鼓介)

【么】 我這里纖纖漫把瑤琴按，說甚么流水高山，都則是淚萬愁千般，那知操縵，抵多少別恨指頭間。

【上小樓】 一字字猿啼鶴唳，一聲聲露冷風寒，休猜做鳴雉朝飛，莫認做孤鳳求鸞，單則是三疊陽關那更意兒煩，心兒懣，又不覺宮商錯亂，呀，落得撥水弦這柔腸俱斷。

(琴歌) 秋宵漏永兮玉繩低，別酒未斟兮別淚垂。兩情私誓兮不敢語，君不歸來兮長別離。銀塘水竭兮并蒂萎，鴛鴦何時兮得雙棲。一心皎皎兮能終古，此恨綿綿兮無終期。(生) 哀音繚繞，更益悲涼，小生縱欲一和，怨不成聲。賢妹且罷彈者。(小旦放琴起長嘆)

【滿庭芳】 曲罷一聲長嘆，嘆宵光何限。共倚雕闌，到明朝蒹葭霧鎖云程斷。空對著影珊珊，月映瑯玕，慘凄凄樹咽秋蟬，冷颼颼落葉聲殘，淚眼孜孜相看。頃刻里離愁兩地何日接幽歡。

(小旦再奉生酒介) 哥哥，再飲此一杯殘酒。(生) 小生心領。(小旦吁介)

【耍孩兒】 我便打精神含淚擎金盞，怎能夠浪藉杯盤。料想他水漿未入愁先絆，從今后都備著廢寢忘餐。(生) 小生去后，妹子好尋消遣，莫過愁煩。(小旦) 你叫我有甚心情去消遣，一任我香消繡壓肩，難起塵掩，妝臺髻自殘，卷珠簾倚遍南樓看，見只見殘陽敗柳，愁只愁綠水青山。

(小旦移坐近前介) 哥哥須博個狀元及第，回來拖帶奴家者。(生) 托賢妹之福。

【五煞】 (小旦) 且把云宮桂早攀，休憂繡幕絲遲綰。你與我下心機定把鰲頭占，那時呵明偕金屋情偏。永強似這偷渡銀河膽自寒，顯得俺認透英雄眼。仗著你錦心繡口，值甚么玉馬金鞍。

(凈上) 小姐，好時候了，請回房去罷。(小旦不語介) (生) 賢妹，可還有甚話說與小生? (小旦) 叫俺說甚的是好。

【四煞】情深話轉難，未語魂先斷。哥哥你只莫另求凰別向鄰西絆。(生) 妹子放心，決不致負你之情。(小旦) 非是俺只管疑你，比不得姻成六禮心難悔，我則怕盟結三生口易于。你人兒伶俐風魔慣，此去呵朱樓翠閣少甚么玉貌花顏。

(生沉吟介) 小生有手帕一方，留與妹子權為表記。妹子，你聰明人不用小生細說，只是寬懷相待，切莫煩惱。(生背取帕，小旦袖藏介)

【三煞】 你將來淚已紅，我接著啼痕染，香羅一幅愁千萬，從今呵，我這里霜寒雁足無書寄，你那里月暗雞聲有夢還。兩下里一樣肝腸斷，還慮你此去，比不得俺在家里我兀自有人調護，你莫自己摧殘。

(凈催介) 小姐快回房去罷，怕夫人醒來曉得。(小旦) 哥哥，小妹不能久留，你路上好生保重者。

【二煞】 你心兒休為我愁，唉，我容貌兒自因他減。哥哥向前途強自加餐飯。斜陽古道秋風冷，野店孤村夜月寒。趁雞鳴早起衣須暖，要小心朝行暮宿，休大意涉水登山。

(生) 我送妹子一步。(攜手行介)

【一煞】 樹白星轉戶，天青月轉闌，聽空庭蟋蟀吟聲亂。來時節玉階茉莉香初放，到歸去金井梧桐露已殘。步兒留戀心兒懶，閣不住淚盈秋水，推不去恨壓春山。

【結尾煞】 靜悄悄門半關，冷清清深夜還。(凈) 鍾相公請回罷。(小旦住介) 最銷魂兩下難分散。(低語介) 哥哥，明日起身之際，恐怕悲傷，被人看破，我到不敢相送，止此為別便了。(生點頭共淚介)(小旦) 一任你馬首西行我自藏淚眼。

(小旦掩淚同凈下) (生) 是別離的好苦也! 自與媚蘭小姐相遇，也不曾受過這般凄慘。你看天色漸明，不免喚起書童，收拾行裝，拜辭姑母去也。

兩心婉轉夜燈前(王佐)，牢落星河欲曙天(張泌)。

丹桂一枝年少事 (許渾)，夜蟾寒沼兩嬋娟。(薛逢)。



龍頭： 狀元之稱。梁顥《及第謝恩詩》：“也知少年登科好，爭奈龍頭屬老成?！?恩科： 科舉時代，舉行考試，本有一定年期; 如遇朝廷慶典，不必等待考試年期，特恩科取士，叫做恩科。珠衱 (jie結)： 綴有珍珠的腰裙帶。杜甫 《麗人行》：“珠壓腰衱穩稱身?！?銅壺： 古時計時的器具。以銅壺盛水，滴漏以計時刻，叫做銅壺滴漏。寶鴨： 鴨形薰爐。梁鴻案： 《后漢書·梁鴻傳》：“鴻為人賃舂。每歸，妻為具食，不敢于鴻前仰視，舉案齊眉。”后多以此形容夫妻相敬如賓。杏苑： 即杏園，唐時新進士多游宴于此，舊址在今陜西省長安縣曲江西。巫山： 山名，在四川省，是巴山山脈的高峰。傳說楚懷王曾夢見巫山女神與之歡會，后人因以“巫山”指男女歡會。見宋玉 《高唐賦序》。“任愁”二句： 死后愁魂化做啼血的杜鵑也去尋找你。傳說周末蜀王杜宇，號望帝，后去位隱于西山，化為杜鵑，日夜悲啼，淚盡繼以血。見常璩 《華陽國志·蜀志》。流水高山： 比喻知音或知已。春秋時伯牙善鼓琴，鐘子期悉知其琴中之意，是為知音。見 《列子·湯問》。雉朝習： 琴曲名?！稑犯娂罚骸耙辉?《雉朝飛操》。揚雄 《琴清英》 曰：《雉朝飛操》，衛女傅母所作。衛候女嫁于齊太子，中道聞太子死，問傅母曰：“何如?”傅母曰：“且往當喪?！眴时夭豢蠚w，終之以死。傅母悔之，取女所自操琴于冢上鼓之，忽二雉俱出墓中，傅母撫雉曰：“女果為雉邪?”言未畢，俱飛而起，忽然不見，傅母悲痛，援琴作操，故曰 《雉朝飛》。’” 三疊陽關： 即陽關三疊; 曲調名，又稱陽關曲、渭城曲等。唐王維 《送元二使安西》詩之第四句為“西出陽關無故人”。后詩譜入樂府，以為送別之曲，至“陽關”句，反復歌唱，因此叫做“陽關三疊?！?玉繩： 星名。《春秋緯元命苞》：“玉衡北兩星為玉繩?！?瑯玕：這里指竹子。云宮桂早攀： 希望早日魁名高中。舊時比喻科舉及第為“蟾宮折桂”。鰲頭占： 宮殿門前臺階上的鰲魚浮雕，科舉進士發榜時狀元站此迎榜。此指考中狀元。金屋： 華麗的房屋。營蓋華麗的房屋給所愛女子居住，謂“金屋藏嬌”。見 《漢武故事》。錦心繡口： 形容才華非凡，詞藻華麗。六禮： 中國古代婚姻成立的手續。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見 《儀禮·士昏禮》。雁足無書寄： 《漢書·蘇武傳》：“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贝吮扔鲿艧o法投寄。春山： 指女人的秀眉。



張堅所作的四種傳奇，以 《夢中緣》為最佳，誠如楊恩壽在 《詞余叢話·原文》 中所說：“四種中 《梅花簪》、簪 《玉獅墜》俱少余味。《懷沙記》衍屈大夫故事，組織 《離騷》，頗費匠心; 稍嫌近理。惟《夢中緣》排場變幻，詞旨精致，洵足為昉思 (洪升) 之后勁，開藏園 (蔣士銓) 之先聲，湖上笠翁不足數也?！边@本長達四十六出的傳奇作品，難免有些枝蔓雜蕪，但也不乏像 《夜別》、《醋詩》等優秀之關目。全劇排場變幻曲折，起伏跌宕，頗得轉折離合之妙。曲詞精致典麗，時雜北曲之遒勁白描。作者當時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但也不讓詞場老手。

第二十一出《夜別》，是該劇的精彩折子。在這折戲里，作者緊緊扣住“夜”和“別”，來塑造麗娟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形象。秋夜本來是十分靜謐和美麗的，那銀光瀉影的秋月，那頻送桂香的秋風，在這個充滿離情別緒少女的心目之中，卻只能“惹動愁煩”，勾起“相思萬種”，“不由人背地淚偷彈”。以靜夜反襯麗娟內心的不安; 以景色托出麗娟的離愁別緒，有景，有情，情景交融，淋漓盡致地描繪了這位少女愁怨交并的矛盾心態。

書房話別，是這折戲的高潮。麗娟與鐘心盡管“在花園雙雙發誓”，“私結姻盟”，“誓死相待”，共結同心，但畢竟六禮未行，空口無憑。她之所以“惹動愁煩”，主要對這個情侶表哥，還放心不下，不“知他可盟抱堅”，唯恐他背棄前盟，鳳凰別彈，另結新歡，使自己遺恨終生，“空結就恨漫漫”。所以，書房話別的中心話題，是叮囑他“不可別有所娶，使妹妹悔前盟之多事也”。在封建時代里，富易交、貴易妻者比比皆是，麗娟的諄諄告誡，實則包含有豐富的社會內容。說者意在防患于未然，卻不料恰道著鐘生的隱私，原來，在他與表妹盟誓之前，卻早已結緣于文氏媚蘭，而且媚蘭小姐的倩影，一直縈繞心懷。這則是善良多情的麗娟所未料及的。鐘生想將此事告訴表妹，但又缺少勇氣，“恐她一時著惱，親還沒做，怎么倒使吃起醋來”，因此，準備等成親之時，再向她請罪。雖則如此，但鐘心的心神是難以平靜的，所以當麗娟向他提出“不可別有所娶”時，使他有點猝不及防，亂了方寸，竟然說出“縱使事非得已，異日珠冠霞帔少不得一樣相看的”。這對麗娟來說，不啻當頭一棒。她不希望別人闖入她的愛情生活，搶走她的幸福?！爸辉敢唤z牽系”，“一隨一唱”，而不許鍾心“重牽彩線”。她不僅有這樣希望，而且決心用自己的行動，保護自己純潔的愛情，她表示“若謂盟言可棄，何難另選高門，則今宵一別，后會無期，妹即飲恨終身，亦不復見于君前矣!”如果說這折戲的前面描寫了麗娟小姐少女的羞澀和多愁善感，那末，這里則著力刻畫了她性格的另一個側面： 堅毅和剛烈。

相比之下，鍾心則顯得相形見絀。他愛心不專，優柔寡斷。他既先訂盟于媚蘭，卻又聯姻于麗娟。他既愛著表妹，又深瞞隱私，不敢向她說明事情真象。他既失口露出事情的端倪，卻又用虛情與眼淚把真象掩飾過去，以取得表妹的歡心。對鍾心著墨不多，但對這個封建文人的欺弱和多變的性格，卻刻畫得恰到好處。

從這折戲，我們不難看出作者的功力。不論是跌宕有致的情節安排，還是準確生動、步步深入的人物性格刻畫，乃至于寫景狀物的曲詞，無不充分表現了作者厚深的文學素養和卓爾不群的藝術才華。如作品中麗娟，聞知情郎即將離去，乃“私備一樽與他餞別”。然而，當奶娘道破其心跡，要她“潛往一別”時，她又羞澀不往，故作推委，口稱：“女孩兒家，怎好靜夜與他相見”。如此描寫，十分切合大家閨秀的聲口。其細心，矜持之個性，也于此可知。其中的“不愁你而今去，只問你甚日還”以及 【二煞】、【一煞】諸曲文，大有 《西廂記·長亭送別》之韻致，明麗清新，蘊藉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