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明代劇曲·明代雜劇·朱有燉《黑旋風仗義疏財》原文與翻譯、賞析

(燕青扶李逵旦辦上唱)

【正宮·端正好】 搽畫得我頰腮紅，拴搐得我腰身細。學婆娘苫眼鋪眉。(末做下轎科。唱) 下轎來一跳有千石力，忍不住英豪氣。

【滾繡球】 辦做個婦女每，跟定個豹子媒。那里取畫堂春一團嬌媚。我從來不慣吃裙帶上衣食，你看我撇道兒勾一尺，爪老兒墨定黑。把蓋頭遮了我一撲叢髭髟，那里取傾城色玉骨冰肌。恰便似三門前娶得個金剛女，本是個梁山寨生成的豹子妻。知他是甚娘喬為!

(媒扶拜堂科) (末做男子拜) (媒云云了) (末唱)

【倘秀才】 拜堂時險忘了婆娘的禮體。(做吃交杯) 合巹處改不了村沙樣勢。(凈趨搶笑科) 他將個笑臉兒來迎我怒面皮。不曾見這色情緊，潑東西，是甚道理。

(媒扶末做入房科) (末唱)

【滾繡球】 不付能入繡幃，(凈脫衣科) 他又早脫了衣。(凈調戲科) 聽不得他濫淫聲痛憐輕惜。便守親呵，也要個撒帳官媒。(凈云)有有，媒人靠前，上緊撒帳。便要見喜哩!你道是就這里，要見喜。你來你來，我和你房門外調一回把戲。忍的我渾身上熱汗淋漓。(媒揭蓋頭了)(凈做怕科) (末取出刀唱)你見了黑爹爹忙提秋水刀三尺，休想是嬌姐姐細看春風玉一圍。你后悔應遲。

(李山兒末脫女衣，燕青末脫媒衣唱)

【叨叨令】 則我這做娘子的脫下了羅衣袂，做媒人的丟調了油鬏髻。將那伙守親來的諕的他呆癡著立，則你這做新郎的顯不得帽兒光光地。俺向前去打這廝也么哥! 打這廝害窮民，倚仗著官威勢。(二末打凈) (二末唱)

【伴讀書】 你你你到這里休回避，我我我按不住心頭氣。打的他肉綻皮開無絲力，打的他荒忙哀告伏在田地。打的他口聲聲叫道知情罪，他他他可撲的跪在階基。

【笑和尚】 打的他軟兀剌難掙起，打的他俏沒促無支對，打的他手腳彎跧如昏睡。俺俺俺打的他歪了嘴，俺俺俺打的他綻了皮。來來來綁縛了與他那濫令史做一個傍州例。

(二末將凈綁了又將一二公吏綁了臥在地下科) (下略)

【尾聲】 我將他金銀搬到有十余柜，這是他苦害平民落得的。俺也不愛你家財做小賊，俺也不殺壞你這荒淫濫職。不是俺貪錢到這里，只為你欺心忒強為。將一個年老的公公打拷只，把一個年小的佳人奪做妻。你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你不怕報應從來有早遲。(凈眾叫云：再不敢了，放了俺罷!有的財物，哥哥每都將去都將去!) 你今日發露了如何再悔的。到明日清正官司有鑒識。不道的輕輕素放伊! 若問你姓甚的強人把您凌替，你道是八百里梁山泊的李山兒探望你!

此劇情節不見于小說《水滸傳》。劇寫黑旋風李逵與浪子燕青奉命往東平府買糧， 回梁山途中， 遇趙都巡強搶窮民李古之女。 二人怒打趙都巡， 救下李古一家，并贈糧以完所欠官糧。后來趙都巡仍要強娶李女，老夫婦只得上梁山告狀。于是，李逵扮做新娘，燕青扮媒婆，于新婚之夜嚴懲了趙都巡。此劇表揚梁山好漢仗義疏財、為民除害的俠義之行，對濫官污吏欺壓百姓的罪惡給予無情的揭露與鞭撻。

這里所選第三折中之曲，敘述性如烈火、體貌粗黑的李逵涂脂抹粉、扭捏作態地去做新娘，他學著女孩兒低眉順眼、羞羞答答的樣子，但在下轎、拜堂、吃交杯酒、送入洞房時，不經意間仍會現出本相，如伸出尺長的大腳 (撇道兒，腳)、露出墨黑的手指 (爪老兒，手)、一跳有千石力、拜堂行男人禮等。這場婚禮，寫得既緊張又活潑。而“性如烈焰，直如弓弦” 的李逵為了救民女竟能強忍怒火與趙都巡周旋，也令觀眾更覺其心地的善良與人物的可愛。作者出奇的構思和直致、雄爽、時露機趣的文詞，使此劇別開生面，亦令觀眾捧腹。祁彪佳 《遠山堂劇品》 評此劇“粗豪之曲，而獨于假新婦處冷然入趣。” 指出了此劇的特出之處。

小說 《水滸傳》 產生于元末明初。在它以前，元代已有演述水滸故事的雜劇作品三十余部。從今存六部元水滸劇看，內容多歌頌梁山英雄除暴安良、劫富濟貧的俠義之舉。人民群眾有苦向好漢們傾訴，有冤上梁山去告狀，他們對封建統治者不抱任何妄想。而出現在元明間的水滸雜劇，如《梁山七虎鬧銅臺》、《宋公明排九宮八卦陣》、《征方臘》 等則增加了表現水滸英雄愿意接受朝廷招安的思想，或贊揚宋江等歸順朝廷后破遼擒方的 “功業” 朱有燉此劇，繼承了元水滸雜劇的精神，亦與元明間的幾部水滸戲合拍，此劇對我們了解水滸故事的發展有一定的意義。作為親王，朱有燉能把被封建統治者說成是 “盜賊” 的起義者作為自己作品的主人公，并給予贊揚，這是比較難得的。但劇終讓梁山英雄接受招安，為朝廷出力去打方臘，則是他階級立場的自然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