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近代詞·秋瑾·滿江紅·骯臟塵寰》鑒賞

秋 瑾

臟骯塵寰，問幾個男兒英哲?算只有蛾眉隊里，時聞杰出，良玉勛名襟上淚，云英事業心頭血。醉摩挲長劍作龍吟，聲悲咽。自由香，常思爇。家國恨，何時雪?勸吾儕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須思安種類，繁華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無為，宜改革。

這首詞是秋瑾的后期作品，表現作者革命救國思想，號召推翻清朝統治，提倡婦女解放。

原作只有詞牌，而無詞題。這里，依舊例以首句為題，稱曰：“骯臟塵寰”。這里請注意“骯臟”一詞的讀法與含義。骯臟(kangzāng慷葬)，有的寫作“抗臟”，意同。均為高亢剛直之貌。可引申為不合時宜的樣子。朱編《讀本》認為，此處通常作“齷齪”解，亦通。我說，不僅通，可能更切合詞意。

《滿江紅》詞牌比較熟知。而唐人用此調時，卻叫《上江虹》，后才更名為《滿江紅》。自宋以來才開始作為詞牌普遍加以填寫。其定格是：上片八句，下片十句，共九十三字。上片二、四、六、八句和下片二、四、六、八、十句押韻，均用仄聲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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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邊分片加以解說——

上片：用歷史上女英雄事例，鼓吹婦女解放

骯臟塵寰，問幾個男兒英哲? 算只有蛾眉隊里，時聞杰出。良玉勛名襟上淚，云英事業心頭血。醉摩挲劍作龍吟，聲悲咽。

一、詮釋疑詞難句

英哲——英明俊哲，即英哲雄豪之士。

蛾眉隊里——即女子隊里。“蛾眉”，語出《詩·碩人》，其云：“螓首蛾眉。”指美人之眉，細長而曲，后世遂以“蛾眉”為美人之代稱。此處泛指婦女。

良玉代夫作戰——明代忠州人，秦良玉。其夫，宣撫使馬千乘出征播州(今貴州遵義)。秦良玉別統精兵五百，裹糧自隨，參加作戰。后千乘為郡民所訟，瘐死獄中，良玉代領其職，朝廷任為總兵官，最后病死。

云英代父守城——云英，即明代沈云英，系守備沈至緒之女，能征戰，會書法，又通經史。其父守道州(今河南郾城西南)，與張獻忠戰，歿陣，云英即率其父所部守道州。其夫荊州督師中軍賈萬策，亦歿陣地。云英遂辭職，扶其父與夫兩櫬歸故里蕭山(今河南內鄉東)。明亡后，隱居里門教書。

襟上淚與心頭血——表現作者有報國之志而未能實現的悲憤。

醉摩挲——“醉”，沉溺。摩挲，撫弄，把玩。

龍吟——原是琴曲之名，此指琴聲或笛聲。

二、語譯全片：

在這個齷齪的塵世間，

有遠見卓識、英明俊哲男子能有多少?

我看，只有在女子隊里，

還常聽到一些巾幗英雄的名字——

明代秦良玉夫亡后領兵代為征戰，

功勛威名蓋世;

最后病死軍營。

還有一位沈云英，也是明代女流豪杰;

父陣上戰死，他代為領兵守城;

明亡后，這位功勛顯赫的“游擊將軍”，

退隱鄉里執鞭育才。

如今有些人，

只沉溺于撫弄長劍，彈琴奏笛，

其聲難免幽咽低沉!

這是上片的全部內容，雖然洋洋灑灑一大片，約而言之，不外八個字：大力鼓吹婦女解放。

下片：起來革除陋習，推翻清朝統治

自由香，常思爇。家國恨，何時雪? 勸吾濟今日，各宜努力。振拔須思安種類，繁華莫但夸衣玦。算弓鞋三寸太無為，宜改革!

一、詮釋疑詞

爇——讀ròo繞，又讀rè熱。點燃;放火焚燒。

振拔——振奮拔擢。柳宗元《劍門銘》：“振拔根柢。”

衣玦——玦(jué決)，佩玉，舊時飾物，環形，有缺口。衣玦，泛指衣飾。

弓鞋三寸——舊時稱婦女小腳為“三寸金蓮”，因婦女纏足，所穿鞋子甚小，形如彎弓，故稱“弓鞋”。

無為——即無謂，沒有什么的意思。

二、語譯全片：

那“自由香”啊，

當時刻想著點燃它!

家仇國恨啊，

什么時候才能伸雪?

且勸當今婦女們，

人人動員起來，

為拯救祖國和自身解放而努力!

選拔人才，振興中華，

安能考慮人種膚色;造福社會，繁華家庭，不可只夸佳美衣飾;

我看，再穿三寸小鞋，太沒意思，

這個陋習惡俗，理當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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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瑾年僅三十三歲，即為革命犧牲。其簡要經歷告訴人們——

她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光榮的一生：

1904年，赴日本國留學;

1905年，加入孫中山的“光復會”和“同盟會”，年底即返國參加推翻清廷的斗爭;

1907年初，在上海創辦《中國女報》，倡導男女平等，鼓吹革命;

同年，回故鄉紹興，主持大通學堂，同徐錫麟籌建“光復軍”，準備在皖、浙兩省舉行武裝起義;

1907年七月，事泄，徐于皖就義;不久，秋瑾在紹興被捕，從容殉國。

她的一生又是文學創作的一生。秋瑾在文學上有多方面的成就：

在詩歌上，創作最多，成就最大，現存詩作二百多篇，詳情見本書詩歌部分。

在詞作上，也寫了不少。全部詞作，除前期多寫些節序花鳥之類，略嫌單薄之外;后期作品，表現了一位革命家的爽朗豪邁風格，內容都為反映民生疾苦，揭露列強惡行，鼓吹婦女解放和喚醒同胞奮起推翻滿清統治，為拯救民族、拯救祖國而奔走呼號。

秋瑾的散文，也多用于宣傳革命和婦女解放;在文體上也富有革新精神。如《敬告中國二萬萬女同胞》、《敬告姐妹們》等作品，全用白話文，反映封建壓迫，呼吁婦女獨立、解放，代表了晚清散文的發展方向。

秋瑾還寫了一部通俗文藝作品，即彈詞《精衛石》。其目錄有二十四回，今殘存六回。看來是作者自擬，畫出了一個追求革命和婦女解放的英雄形象。

她的作品，極大部分都彌漫英勇戰斗、自我犧牲和追求理想的浪漫主義精神，是以革命的熱血譜就革命文學的，將革命同文學完全統一起來。這對于近代文學，乃至現代文學都具有指向性的影響。

她的比較完備的作品集，是近年由中華書局刊行的《秋瑾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