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詩歌·戴復古·夜宿田家》鑒賞
戴復古
簦笠相隨走路歧,一春不換舊征衣。
雨行山崦黃泥坂,夜扣田家白板扉。
身在亂蛙聲里睡,心從化蝶夢中歸。
鄉書十寄九不達,天北天南雁自飛。
江湖詩人戴復古,終身布衣,漂泊一生,曾漫游閩甌、吳趙、襄漢和淮南各地,四處奔波,即為他之主要生活。這首詩就是寫他的漂泊之苦和旅中鄉思的。
全詩可分前后兩半,前半首寫羈旅生活,后半首則為意態描寫。以下分聯簡說——
首聯寫漂泊:“不換征衣”
簦笠相隨走路歧,一春不換舊征衣。
簦(dēng登),古代有柄的笠,類似后世的雨傘。走路歧,猶言行蹤無定。路歧,即道路的歧岔。這是說,一年整個春間,都在到處浪游,伴隨自己的只有斗笠和雨傘。舊征衣,即破舊的行旅之衣。言游子征途冉冉,風塵仆仆,無暇換洗衣服,狀其羈旅之苦,不言而喻。
頷聯寫田家:“夜扣板扉”
雨行山崦黃泥坂,夜扣田家白板扉。
這聯是說,在綿綿春雨中,爬山越嶺,行走在黃泥土坡之上,泥濘不堪,直至夜晚,才找到一戶農家借宿。崦(yān煙),古代常指日沒之處。坂(hǎn阪,岅),即山坡。這聯屬對極工,“雨行山崦”與“夜扣田家”相對,已經十分整飭,再加上以“黃泥坂”對“白板扉”,則更為精妙。這樣,對于征人行旅之苦,已淋漓出之,而對農家的貧寒,從“白板扉”上,也可盡悉。
頸聯寫夜宿:化蝶夢歸
身在亂蛙聲里睡,心從化蝶夢中歸。
上述兩聯,把一個游子孤單凄楚和疲憊困乏的羈旅生活,已作了盡情的描述。下半首即轉入意態的描寫。在農家借宿,正遇上春野群蛙鼓噪,在平常,躺于其間,確是難以入睡的。但在此時,由于滿身疲乏,再煩擾也不礙事,早已酣然入夢,且又從化蝶夢中悠然歸來。這是詩人借用莊周《齊物論》中“夢里化蝶”的典故,以抒發旅人自身的悵惘情思。
尾聯寫鄉思:“家書不達”
鄉書十寄九不達,天北天南雁自飛。
這一聯簡言之,十個字:只見鴻雁飛,不見家書到。
這是為什么呢?我想原因有兩個:一是旅人如浮萍,隨風帶水任漂流,十信九難投;二是地域人為隔阻,別看那群鴻雁任憑自由飛翔。但是,南北卻斷絕往來,人為地不通訊問。
有了上述各聯的鋪墊,在此帶出鄉思家愁的描寫,正是時候,轉得十分自然順暢,也給全詩作了一個容易引人共鳴的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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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詩發展到南宋后期,詩壇出現某種衰頹景象。應運而生的“永嘉四靈”和“江湖詩派”,在主觀上雖欲力挽狂瀾,并也取得了一定成就,但由于當時社會的、文藝的等客觀條件的限制,所起作用比較微弱。直至宋末,國家、民族和社會處于十分危急的存亡關頭,才出現了宋詩振興的一頁,大批沉郁悲壯的詩篇為宋詩增光添彩。
作為江湖詩派的代表詩人之一的戴復古,所寫的詩作,一般能夠反映那個時代的特征。它比較真實地表現宋末一些地位低微的士人思想、生活和感情;詩歌的寫法,也比較活潑,比較有生氣。現在,本書選讀的這首羈旅詩,雖然只是它的某一方面的作品,但仍可通過一斑而略知全豹。這首詩,用的通常題材,全詩也全用白描手法,拾掇一些平實語言,經過詩人匠心獨運,加以精妙組合,啟承有序,流轉自然,詩脈清晰,詩意顯豁,詩情濃郁,詩韻也醇而且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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