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祁·齊天樂》原文賞析
臺灣自設行省,撫藩駐臺北郡城,華夷輻湊,規制日廓,洵海外雄都也。賦詞紀盛
客來新述瀛洲勝,龍荒頓聞開府。畫鼓春城,瑰燈夜市,娖隊蠻靴紅舞。莎茵繡土。更車走奇肱,馬徠瑤圃。莫訝瓊仙,眼看桑海但朝暮。天涯舊游試數。綠蕪環廢壘,啼鵙凄苦。絕島螺盤,雄關豹守,此是神州庭戶。驚濤萬古。愿洗凈兵戈,卷殘樓櫓。夢踏云峰,曙霞天半吐。
這是一篇“臺灣賦”。詞史上自柳永的《望海潮》“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之賦紀杭州盛景開始,遂有以詞寫都市繁華一體。張景祁此詞即屬這類題材的作品。需要指出的是,吟誦臺灣的詞而且又如此富其熱情,卻是在張景祁之前未曾見過,所以,張氏此篇在詩詞史上是很珍稀的作品。特別是因為詞人從宦臺灣,知淡水縣多年,中法戰爭中又身處島上休戚與共,故而筆底情深意厚,尤覺可貴。
臺灣建署行省是在光緒十二年(1886)。時戰火已熄,張景祁也返歸大陸任職。所以詞開始點明“客來”,“頓聞”,是他聽到寶島設為行省的消息,勾起對昔日所知的臺灣的風俗人情以及戰事中的種種憂患的回憶,才填寫此詞的。
上片著重寫臺北一帶的民情風物以及“華夷”共處的奇異景觀,是懷著很高的熱情和愛心來吟唱的。雖也還用了“夷”、“蠻”等詞,但毫無輕蔑褻瀆之意自顯而易見。詞一開始用“瀛洲勝”三字,表現了他對“海外雄都”的回想和神往。當客人一告訴他臺灣在臺北開府的消息時,“畫鼓春城”的盛況就浮現在腦海了,他仿佛又置身在“瑰燈夜市,娖隊蠻靴紅舞”的“莎茵繡土”上。瑰燈,是華麗鮮亮的燈火,娖隊,則形容整齊的隊伍。這乃以少數民族為主的集會歌舞的場面,夜景璀燦,十分動人。張景祁說還有機械發動的車輛叫人新奇(“奇肱”,《博物志》言“奇肱國民能為飛車”,此處借喻),來自東西方的各種馬隊(“馬徠”,徠即來,瑤圃,意為天外遠方)也極為壯觀。
在順筆排比鋪陳到“莫訝瓊仙”(即不要驚訝這是天上神仙所居處)時,詞人筆鋒一轉說:“眼看桑海但朝暮!”你們切莫以為那是個世外桃源,其實,臺灣經歷的滄桑變化就在前不久呵!張景祁老辣地由此轉入下片的對戰爭時代的回想。
這樣,在上下片之間構成柔與剛、歡與悲、暖色與冷色的對照,使這篇“臺灣賦”從時空的廣袤性,從歷史的演變背景上顯得更豐富、更充實。作為詞人,張景祁是更多地有著政治眼光的一個作家。
“天涯舊游試數”,一個“數”字拉回了歷史的往事。“綠蕪”句寫戰爭慘敗時的景況,“啼鵙”(伯勞,詩詞中與鵑同義)句勾勒了軍民的心情凄苦,這是一段恥辱的歷史,豈能忘記。“絕島螺盤”以下,強調了“此是神州庭戶”,似在提醒人們,寶島風物雖美,但不能再文恬武嬉,松弛武備,重蹈覆轍了!“驚濤萬古”四字是意味深長的長鳴警鐘之句。最后則又表述了他的愿望:“洗凈兵戈,卷殘樓櫓”,永保國泰民安,天下太平。這一年張景祁已整六十歲,他自覺年邁已不能重游舊地,故而他心愿即使“夢踏云峰”,一睹“曙霞天半吐”的壯觀也滿足了。
應該說張景祁的“愿洗凈兵戈”的祝禱,并非是沒有預感的。盡管他不可能測知日后政局的演化趨向,但一種憂慮似老在他的詞心盤纏。后來的歷史證明,不到十年,中日戰爭爆發,甲午一戰,清水師全軍覆沒,日帝的魔爪鐵蹄繼之長期蹂躪臺灣島。如果張景祁還在世的話,“賦到滄桑句便工”,不知他又將寫下多少可歌可泣的詞篇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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