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雨霖鈴(寒蟬凄切)》

寒蟬凄切^①，對長亭晚，驟雨^②初歇。都門帳飲^③無緒，留戀處，蘭舟^④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⑤。念去去^⑥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⑦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⑧，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⑨，更與何人說!

【注釋】

①凄切：凄涼急促。

②驟雨：陣雨。

③都門帳飲：在京都郊外搭起帳幕設宴餞行。

④蘭舟：據《述異記》載，魯班曾刻木蘭樹為舟。后用作船的美稱。

⑤凝噎：喉嚨哽塞，欲語不出的樣子。

⑥去去：重復言之，表示行程之遠。

⑦楚天：南天。古時長江下游地區屬楚國，故稱。

⑧經年：年復一年。

⑨風情：風流情意。

【評點】

王世貞《藝苑危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與秦少游“酒醒處，殘陽亂鴉”，同一景事，而柳尤勝。

李攀龍《草堂詩余雋》：“千里煙波”，惜別之情已騁；“千種風情”，相期之愿又賒。真所謂善傳神者。

沈際飛《草堂詩余正集》：唐詞“簾外曉鶯殘月”至矣，宋人讓唐詩，而詞多不讓。

沈謙《填詞雜說》：詞不在大小淺深，貴于移情。“曉風殘月”、“大江東去”，體制雖殊，讀之皆若身歷其境，倘怳迷離，不能自主，文之至也。

賀裳《皺水軒詞筌》：柳屯田“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自是古今俊句。或譏為梢公登溷詩，此輕薄兒語，不足聽也。

周濟《宋四家詞選》：清真詞多從耆卿奪胎，思力沉摯處，往往出藍。然耆卿秀淡幽艷，是不可及。后人摭其樂章，訾為俗筆，真瞽說也。

鄧廷禎《雙硯齋詞話》：柳耆卿以詞名景祐皇祐間。《樂章集》中，冶游之作居其半，率皆輕浮猥媟，取譽箏琶。如當時人所譏，有教坊丁大使意。惟《雨霖鈴》之“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雪梅香》之“漁市孤煙裊寒碧”，差近風雅。

黃蓼園《蓼園詞選》：送別詞，清和朗暢，語不求奇，而意致綿密，自爾穩愜。

劉熙載《詞概》：詞有點有染，柳耆卿《雨霖鈴》云：“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上二句點出離別。“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點染之間，不得有他語相隔。隔則警句亦成死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