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燮清·浪陶沙》原文賞析
秋意入芭蕉,不雨瀟瀟,閑庭如此好良宵。月自纏綿花自媚,人自無聊。
別恨幾時銷,認取紅綃。鳳箏音苦雁書遙。醒著欲眠眠著醒。燈也心焦。
這是一首寫秋日閨中女子思念遠方情人的愛情詞。全詞筆致清新俊秀,時有佳句。
詞的開頭首先緣情布景,秋意侵入芭蕉叢中,雖未下雨,也發出瀟瀟之聲。秋意,此處實指秋風。用一“入”字,說明風並不大,然而吹動芭蕉樹葉,卻發出隱約的但在女主人公聽來卻十分清晰的聲響,從而反襯出庭院之靜和人心境之閑,並自然引出下句: “閑庭如此好良宵。”院中寂寞,闃無一人,則良宵雖好,反而使人百無聊賴,這就為全詞定下抒情基調。歇拍二句,由此生發,以物與人相比照,反襯出人的孤獨: “月自纏綿花自媚,人自無聊。”這是女主人公在閑庭信步時所見之景物以及由此引起的棖觸之情。明月纏綿,指月隨人徘徊,月隨人走,似乎有一種依戀不舍的感情,故謂“纏綿”。月光的清輝下,花兒顯得格外嬌艷、可人,故云“媚”。兩個“自”字,說明月的纏綿和花的嬌媚與人並無關系,因而也就勾不起女主人公半點興致。“人自無聊”不僅一語否定了上述良辰美景,而且由于良辰美景的反襯,更加重了女主人公的抑郁之感,造成一種強烈的反差,正如王夫之《姜齋詩話》所云: “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同時也造成一種懸念: 是什么原因使她對如此賞心悅目之景而毫不動心,反而感到無聊寂寞呢?這就自然過渡到下闋。
過片以“別恨”二字劈頭交代了女主人公“無聊”的原因,是與情人的離別使她感到愁恨難消。“認取紅綃”句,“認取”,即看取。“紅綃”,紅色的薄綢,可用來做手帕、頭巾之類,這或許是遠別之情人饋贈的信物。睹物思人,情人贈紅綃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而今,情人已不知何之,只能以此信物聊慰藉相思之情,但信物是熨不平女主人公值此良宵美景而產生的心理波瀾的。她想把一點相思付箏弦,“弦弦掩抑聲聲思”,無奈“鳳箏音苦雁書遙”。“鳳箏”,樂器名,箏形如瑟,十三弦,箏柱上的徽帶排列作雁陣。本欲以彈箏來排遣心中愁悶,無奈見到這雁字形箏柱,反倒想起遠在天涯的征夫書信難達,彈出的箏音因而也顯得凄苦。何以她見雁柱就會想起書信呢?因為大雁南來北往有定候,相傳可將帛系于雁足之上來傳達書信,后因稱書札為雁書。但情人去得委實太遠了,雁書難達,故“醒著欲眠眠著醒,燈也心焦。”這幾句尤為警策。正因為孤獨無聊無可排遣,以為睡夢中可以百愁自消,所以“醒著欲眠”,無奈心中有事,睡不安穩,睡著就醒。她沒有滅掉燈燭,燈光照著她輾轉反側,久久難以成眠的苦況,連燈燭也為之心焦。“心焦”二字為雙關語,蠟燭燃燒時燭心會燒焦,這正好暗合了心地焦急之“心焦”二字。這與杜牧詩中“蠟炬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相仿佛,均是變物性為人性(擬人),而這里還兼有雙關的作用。這兩句的意思盡人皆知,卻無人能道。平常語,經千錘百煉而出,確為詞人苦心經營所致,正所謂“看似平常卻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
這首詞遣詞平易,不事雕琢,以尋常語道尋常事,卻能收出人意表之效,非深于情、善于構思琢語者莫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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