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維嵋·浣溪沙》原文賞析
綠剪堤邊楊柳絲,紅堆門外小桃枝。一春人在謝家池。
事去已荒前日夢,情多猶憶少年時。江南紅豆最相思。
這是一首懷念少年時的情侶之作,通篇情真意切,纏綿不已。特別是結句不凡,高亢之音響徹云霄,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江南紅豆最相思”,一個“最”字,使全詞漸漸而起的感情激流達到了高潮。少年時的情侶哪兒去了? 主人公在熱情呼喚愛的歸來,他的相思之情似乎進入火山爆發的境地。“江南紅豆最相思”,顯然是王維“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相思》) 詩意的化用,用語更為精煉、直率。“紅豆”,又名相思子,是一種草本而木質的豆科植物,產于南方,結實大如豌豆,色鮮紅如珊瑚,可作飾物之用。王維以后,不少作者也喜用紅豆來象征愛情或相思,如唐代韓偓有《玉合》詩:“中有蘭膏漬紅豆,每回拈著長相憶。”
為什么從心底里發出“江南紅豆最相思”的音調,原來主人公曾有過一段美妙的愛情生活。上片起首兩句,“綠剪堤邊楊柳絲,紅堆門外小桃枝”,系主人公回憶江南晴日麗景:桃紅柳綠,交相輝映,如一派明媚、旖旎的春光。這兩句用語切合春景,對仗工整,音節諧婉,特別是“綠剪”對“紅堆”,活潑潑,鮮艷艷,使起句描繪的春天景色生機勃勃地展現了出來。“綠剪”句從賀知章《詠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化出,意謂象征春天的一片綠色,被大自然的巧匠剪裁出萬縷青柳,輕柔如絲,在堤邊參差披拂。“剪”,裁剪。吳文英《祝英臺近》:“剪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紅堆”句,仍從形態和顏色著筆,描寫一簇簇嫣紅初放的桃花攢聚一處,好象堆積在無數桃枝上。“堆”,堆積,形容花兒盛開、繁多。李清照《聲聲慢》: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 “小桃”,初放的桃花,開于正月,最早帶來春天的信息,韓元吉有“東風著意,先上小桃枝” (《六州歌頭》)的詞句。上片起句展示了一個美麗的新天地,身臨其境,怎能不被撩動春情,喚起青春的覺醒?詞中的主人公沒有辜負良辰美景,他大膽地去追求愛情,“一春人在謝家池”,整個春天,他都在情侶家園那兒度過,沉浸在愛情的歡樂與幸福之中。“謝家” ,謝娘家。謝娘,一指唐代著名歌妓謝秋娘,泛喻美女; 一指東晉謝玄之妹、女詩人謝道蘊,泛喻才女。本處所指當為前者,即主人公的情侶。“謝家池”,泛指金閨,此處系指這位情侶的住所。
下片仍用對句起,“事去已荒前日夢,情多猶憶少年時”,寫一往情深的主人公近日身入夢境,往昔的風流韻事已依稀不明,但仍然執著追憶青春愛戀的綿綿情意。可以想見,主人公年輕時曾經熱戀過一位美麗的少女,他們在春光蕩漾之下,柔情繾綣,傾訴衷腸,共享良辰美景之樂。事過境遷,但這股撩動人心的纏綿情意,卻不斷地在他鴛夢中縈回,使他不能忘懷。夢斷人醒,積壓在心胸中的相思之情再也按捺不住,噴發出來凝成“江南紅豆最相思”的結句,全詞高潮到此戛然而止。宋人盧祖皋的“載酒買花年少事,渾不似、舊心情” (《江城子》) 與劉過的“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唐多令》),被唐圭璋先生譽為“可稱異曲同工” (《宋詞三百首箋注》),然皆為慨嘆年華已逝,身世飄零,傷時懷人情緒墜入悵惘凄愴之中。與此相比,陳維嵋的《浣溪沙》情意率真、熾熱且自然蘊藉,可謂懷人詞篇中的剛健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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