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有壬·滿江紅》原文賞析
次李沁州見寄韻
一夜繁霜,便染得、乾坤澄寂。秋滿眼、蕭蕭云樹,凄凄風日。山色偏供羈旅恨,年光肯為英雄息?只寒花、不減舊時香,天應惜。官況薄,勞耕織。詩律在,森戈戟。更山城容我,清尊瑤瑟。不是皇家勞結網,姓名底用人間識?喜使君、時有一箋來,云煙濕。
詞和李沁州見寄韻,共兩首,此為第二首。李沁州未詳。作者另有《鷓鴣天·次韻李沁州寄酒》詞,稱“羈愁如海都消盡”,此詞也說到“羈旅恨”,當是同時所作。作者于元仁宗延祐二年(1315)登進士第,時二十九歲,授同知遼州(今山西左權、和順、榆社一帶)事,而沁州(治今山西沁縣)是其鄰郡,故與李沁州交往唱酬,并得其寄酒,應在此時。
“一夜繁霜,便染得、乾坤澄寂。”起首以霜寫秋,而“染得乾坤澄寂”,肅殺之氣已見。“秋滿眼、蕭蕭云樹,凄凄風日”,進一步借景物渲染,使秋色更具體可感。《太平御覽》卷二五引古樂府歌詩:“胡地多飆風,樹木何蕭蕭。”《詩·小雅·四月》.“秋日凄凄,百卉具腓(枯萎)。”蕭蕭、凄凄,北國深秋景色給人的感覺如此。所謂“自古逢秋悲寂寥”,作者遠地為官,長才不展,虛糜歲月,前途不可知,故入眼皆凄寂之景。“山色偏供羈旅恨”,與辛稼軒詞“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意境相同,而“年光肯為英雄息”——時間的腳步不會因為要使英雄不老而停止前進,亦與杜甫“流年壯士悲”(《移居公安敬贈衛大郎鈞》),同其感喟。時已深秋,轉眼又將是一年,故到此時,自易興流光如駛之嘆,如《古詩十九首》所云:“回風動地起,秋草萋已綠,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既然秋天使草木凋零,幸有“寒花不減舊時香”,尚可使人一快。“寒花”泛指秋花,不定是菊,杜甫有“寒花開已盡,菊蕊獨盈枝”(《云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句可證。“天應惜”者,是說“天”愛惜此花,故手下留情,其意實落在“人應惜”上:惜此花,惜此時。上片至此情緒稍稍振起,他在羈旅中找到了一點可以使他得到慰藉的東西,盡管是不太長久的。
下片另起意,寫自己此時此地的生活境況。“官況薄,勞耕織。詩律在,森戈戟。”兩組意思看似毫無聯系,實是寫自己物質生活的不豐與精神生活的甚富,它統一在一個“善筆札,工辭章”(《元史》本傳)的小小地方官身上。官卑祿薄,須家人耕織以補給;為詩則精心撰作(蘇軾《雪后書北臺壁》“敢將詩律斗深嚴”),窮而益工,言外并有以此自慰自豪之意。“更山城容我,清尊瑤瑟”,于詩之外又補述琴酒之樂,一“更”字可以見出其間連類而及的關系。“清尊”句蓋本于李白《聞丹丘子于城北山營石門幽居……》詩“松風清瑤瑟,溪月湛芳樽”,亦如陶淵明“引壺觴以自酌”、“樂琴書以消憂”的意趣。“山城”指遼州城,“容我”二字,中含苦笑成分,說在此且容我鼓瑟飲酒,聊以排遣日月。自己若不是為皇家所羅致,本就甘心作隴畝之民,何須使姓名為人所知!晚唐陳陶《閑居雜興》:“中原莫道無麟鳳,自是皇家結網疏。”“麟鳳”喻指特出的人才。詞“不是皇家勞結網”之句,語本陳詩而意則相反。這兩句表達了對出仕的追悔,是針對位祿低微而發,也反映了封建社會中下層官吏的內心苦悶。
詞至此,牢騷發得也差不多了,最后以“喜使君、時有一箋來,云煙濕”回應詞題。“使君”是對州郡長官的尊稱。“云煙”用杜甫《飲中八仙歌》“揮毫落紙如云煙”,謂李沁州所寄親筆信札詞箋。賴時時有此,得到溫暖。著一“喜”字,使全詞郁悶的氣氛為之一掃,因為放在結尾,便具有“壓臺”的力道。同調次李沁州見寄韻詞第一首的結語云:“笑韓非、孤憤若為多,常填臆。”用一“笑”字,似不以韓非孤憤為然,難免使人有“反話正說”的感覺。第二首的“喜”字則是真喜,表達了對李沁州的感激。把這一韻看作兩首詞的總結尾,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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