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鷓鴣天》原文賞析
中秋同遺山飲倪文仲家蓮花白,醉中賦此
太乙滄波下酒星,露醽秘訣出仙扃。情知天上蓮花白,壓盡人間竹葉青。
迷晚色,散秋馨。兵廚曉溜玉泠泠。楚江云錦三千頃,笑殺靈均語獨醒。
這當是李治于金亡后流落忻崞間的作品。作者在中秋之夜,與元好問同飲于倪文仲家,感而賦此。元好問亦有同調同題之作。由于二人皆為金朝遺民,經歷相似,思想相近,故詞中皆以曠達筆調寫郁郁情懷。
詞的上片極贊倪家酒美。古人稱美酒往往以“仙醞”、“仙釀” 名之。所以,作者起筆就贊美倪家酒非尋常可比,乃是天上酒星下凡,用仙家秘方釀出的仙酒。元好問同題之作中的“仙家釀熟水芝殘” (作者自注: 蓮為水芝,見崔豹《古今注》),也是這個意思。“太乙”,天帝之別稱。“酒星”,即酒旗星,主宴饗飲食。皮日休《七愛詩·李翰林》:“吾愛李太白,身是酒星魂。” “露醽” (líng鈴) ,有美酒名曰“醁醽”,而“露醽”含義就豐富得多了,讀元好問同題之作中的“露入金莖十二槃”便知。醽是美酒,加之以金莖仙掌所承之露水釀之,其為仙家美酒就自不待言了。既是仙酒,當然要比人間所有的美酒都好了。所以詞中說:“情知天上蓮花白。壓盡人間竹葉青。”一個是“天上”,一個是“人間”,高下優劣,自然分明。再用“壓盡”強調之,更顯其美味蓋世。倪家所釀之名酒叫蓮花白。元好問《學東坡移居八首》詩: “倪家蓮花白,每釀必見貽。”紹興酒之三年陳者為竹葉青。晉張華《輕薄篇》: “蒼梧竹葉青,宜城九醞醝。”可見竹葉青名酒之歷史多么悠久。此泛指人間美酒。作者說蓮花白超過了所有名酒,對倪家蓮花白的贊譽,可謂至矣,盡矣。
詞的下片抒懷,形似放達,實則悵郁。“迷晚色”三句,通過寫夜色來點明季節和時間,暗示了夜飲幾于達旦,且照應了詞序。中秋之夜,月色迷人,秋香飄灑,溫馨宜人。元好問同題之作中的“月窟秋清桂葉丹”,可以補充這里所描寫的美妙境界。就在這迷人的夜晚,作者同元好問在一起,同飲美酒,以澆胸中塊磊; 似醉非醉,不知東方之既白。你看,已是拂曉時分了; 你聽,釀酒間里,美酒從酒榨中流下,發出了多么動聽的泠泠之聲! 聽到這聲響,嗅到這酒香,怎不令人生日以繼夜、洗盞更酌之想!“兵廚”,用阮籍典。《晉書·阮籍傳》: “籍聞步兵營廚人善釀,有貯酒三百斛。乃求為步兵校尉,遺落世事。”阮籍處于魏晉易代之際,統治階級內部的斗爭十分尖銳殘酷。他不僅無由施展抱負,連自身安全也沒有保障。盡管他行為上佯狂任誕,而內心卻十分痛苦。李治所處的時代及其境遇,與阮籍有相似處。用此典來表達心情,是很恰當的。結尾兩句: “楚江云錦三千頃,笑殺靈均語獨醒。”這是對“兵廚”句的進一步發揮和深化。靈均是屈原的字。《楚辭·漁父》: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 ‘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于斯! ’ 屈原曰: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詞中說湘江景色秀麗,風光無邊。屈原卻不懂得吟風弄月,反而說出“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話,憂國憂民,以至于憔悴如此,真是迂腐可笑! 這是正話反說,其勃郁不平之意可見。作者由阮籍想到屈原,由北國的中秋之夜,寫到楚江美景。“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 (陸機《文賦》) 。都是為表達自己的醉飲狂放行為服務的。元好問《鷓鴣天》 “只近浮名不近情”一詞云: “醒復醉,醉還醒。靈均憔悴可憐生。《離騷》讀殺渾無味,好個詩家阮步兵。”兩詞對讀,其義更顯。狂是佯狂,笑是苦笑,昏亂之世,情有不得已者,只好“但愿長醉不復醒” (李白《 將進酒》)了。以曠達寫郁悶,從豪酣中見悵恨,如此寫法,則更能增強跌宕之氣和藝術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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