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廷紀·百字令》原文賞析
將游鴛湖,作此留別
啼鶯催去,便輕帆東下,居然游子。我似春風無管束,何必揚舲千里?官柳初垂,野棠未落,才近清明耳。歸期自問,也應芍藥開矣。且去范蠡橋邊,試盟鷗鷺,領略江湖味。須信西泠難夢到,相隔幾重煙水。剪燭窗前,吹簫樓上,明日思量起。津亭回望,夕陽紅在船尾。
這是作者離家(杭州)將游鴛湖(鴛鴦湖,即浙江嘉興南湖)時填的一首“留別詞”。詞人以比較輕松的筆調,抒寫了他對即將游湖的想象和心情。
上片起三句,交代題旨:離家出游。以“啼鶯催去”交代將去游湖的時間:正是流鶯歡唱的春天;以“輕帆”句交代赴鴛湖的交通工具:帆船。嘉興在杭州的東北,故曰“東下”。“居然”一詞,用得很幽默,杭州距嘉興,區區二百里,算不上什么遠游;對于游者來說,也稱不上什么“游子”。但作者卻竟然稱起“游子”來了,這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作者用“居然”一詞,正是要表達這層意思。“居然游子”,不是作者的自矜自炫,而是幽默地自謔自嘲。“我似”兩句,承“居然游子”之意,作進一步解釋,作者生性疏慢,自比春風,無所管束,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去“揚舲千里”呢?這里以反問的語氣,表達了肯定的意思。宋代張炎曾由杭州北游大都(今北京),路上作詞《壺中天》,有“揚舲萬里”句。項廷紀并不羨慕那種氣概,短途旅游也戲稱“游子”了。“官柳”三句,轉寫想象中的路途情景。“官柳”,泛指路旁或河岸上的柳樹。“官柳初垂,野棠未落”,詞美,景美,其對仗之工,亦不下于杜甫“市橋官柳細,江路野梅香”(《西郊》)。此清明前之景,故云“才近清明耳”。上片結二句,預卜歸期。“也應芍藥開矣”,點明歸期應在夏初(芍藥夏初開花)。這兩句,是作者的自問自答,也是告訴要“留別”的人。
下片換頭三句,承上片“東下”之意,點明東下的目的地及思想動機。“范蠡橋”,未詳確址,當與游鴛湖有關。又,嘉興有“范蠡湖”,傳為范蠡偕西施隱居之處,橋或在其地。范蠡佐越滅吳,功成身退,逍遙五湖,我國古代知識分子多奉為楷模,此詞作者就明確表示要到“范蠡橋邊,試盟鷗鷺,領略江湖味”,即學范蠡,寄跡五湖。《列子·黃帝》:“海上之人有好漚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游。”后人以“盟鷗”(與鷗鳥為友)比喻隱者生活。“須信”以下五句,都是預料別后對家鄉、親人的思念。前二句是對家鄉的思念。“西冷”本是杭州西湖孤山下的一座橋,這里代指作者的故鄉杭州。“相隔幾重煙水”,用“幾重”強調煙闊水長,夢魂難越,因此,即使想在夢中回家一趟也不容易。“難夢到”三字,把思鄉之情寫得委婉深刻。后三句即“剪燭”三句,是對親人的懷念。“剪燭”句借李商隱《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句意,“吹簫”句借《列仙傳》蕭史弄玉故事,都是寫作者夫妻團聚相愛情景。但這種眼前的相親相愛,都要隨著明日的輕帆東下而只能在記憶中去“思量”了!這正是作者在離別前夕所要給親人“留別”的話。結句“津亭回望,夕陽紅在船尾”,是作者想象中起錨東下時的情景。“津亭”是設在渡口上的亭子,往往是水路餞行之處。作者輕帆東下,背夕陽而去,所以才有“夕陽紅在船尾”的景象。“夕陽”一句,不僅意境綺麗,而且與起句“輕帆東下”相照應,極見作者的巧思。
這首詞主要是一篇抒情詞,抒寫因將游鴛湖而引起的情緒漣漪。作者的抒情筆法,有在敘述之中直抒其情者,如“且去范蠡橋邊,試盟鷗鷺,領略江湖味”等句,皆是其例;有借景抒情者。作者所選取之景,如啼鶯花木、春風輕帆,以至“夕陽紅在船尾”,畫面皆輕倩明麗,所寓之情,雖有離情的凝重,但總以輕松歡快為主調。且詞中所有的景物,除“啼鶯”外,皆出以想象,而景物真切,如同親見,這也說明了作者的生活經驗及想象力的豐富。
項廷紀自稱“幼有愁癖”(《憶云詞甲稿序》),是一位以善寫愁苦之詞見稱的詞人。此詞風格比較明快、開朗,當屬項氏詞的別格,這也是我們讀這首詞應該注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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