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高陽臺》原文賞析

和嶰筠前輩韻

玉粟收余，金絲種后，蕃航別有蠻煙。雙管橫陳，何人對擁無眠?不知呼吸成滋味，愛挑燈、夜永如年。最堪憐，是一丸泥，損萬緡錢。春雷數破零丁穴，笑蜃樓氣盡，無復灰燃。沙角臺高，亂帆收向天邊。浮槎漫許陪霓節，看澄波、似鏡長圓。更應傳，絕島重洋，取次回舷。

這首詞是反映鴉片戰爭這一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表明作者查禁鴉片、抗英御侮，反對投降的政治態度和戰斗決心的愛國篇章，是民族意識和愛國感情的生動寫照。全詞融敘事、抒情與議論為一爐，氣魄雄大，形象飛動，語言平實質樸，舒卷自如，風格沉雄悲壯。

詞的上片寫鴉片之害，說明查禁鴉片的必要性，筆調哀惋舒緩.感慨之情表現得綿邈曲折。頭三句點出鴉片的來路。玉粟，作者自注：“罌粟，一名蒼玉粟。”金絲，作者自注：“呂宋煙草曰金絲醺。”呂宋是菲律賓群島中的一島，以產煙草著稱。鴉片煙是用罌粟花的汁液熬制而成，當時我國已明令禁植罌粟，只許種煙草，所以說“玉粟收余，金絲種后”。可是英國人卻在其殖民地印度大量種植罌粟，制成鴉片販運到我國，所以說“蕃航別有蠻煙”。這一方面說明英帝國主義者無視中國主權，想以鴉片毒品來戕害中國人民的體質和精神，榨取中國人民的膏血，向中國輸入鴉片顯然是別有意圖;另一方面也說明是清政府的腐敗無能，才使得英帝國主義者如此肆無忌憚。接著作者便從人和物兩個方面寫鴉片給中國人民帶來的嚴重危害。“雙管”五句從人的體質和精神方面說。“雙管”二句，形象地寫出了抽吸鴉片時的情狀。吸鴉片時，往往主客對臥榻上，故云“雙管”、“對擁”。“何人”寫明吸毒者不在少數，含有無限痛惜之意。“無眠”二字點出鴉片給吸毒者帶來的危害。“不知”三句承“無眠”二字展開具體描寫。吸毒者不知不覺吸上了癮，深夜挑燈，有如長年，中了煙毒，以至晨昏顛倒，最終成為廢物。“最堪憐”三句從物質方面講。吸毒者如此沉迷煙毒，體質必然遽然衰弱，哪能富國強兵?因而值得憐惜。不僅如此，“一丸泥”竟“損萬緡錢”。這“一”與“萬”是多與少的數量對比，“泥”與“錢”是劣與優的質量對比。一經作者對比，真是怵目驚心!英帝國主義者簡直要把中國人的民脂民膏搜刮殆盡，其用心之狠毒，手段之卑劣，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怎能不使作者發出“最堪憐”的喟嘆呢!詞的上片，可以說句句飽含著無窮的悲憤與血淚，那種對敵人的激憤之情與雪恥消恨的急切之情亦躍然紙上，感情表達含蓄有致，深沉動人。

詞的下片緊承上片，大筆勾勒反帝禁煙、抗擊英帝的宏大場面，并表明作者對時局的看法，語氣一轉而為高亢雄壯，表現出作者抗敵御侮的昂揚斗志。對英帝國主義者的惡毒侵略行徑，具有愛國心的官民，豈能甘心容忍?林則徐作為一個愛國者，又是當時的欽差大臣，順應了人民的意志，依靠人民的力量，毅然決然地把禁煙的呼聲變成了禁煙的行動，一下子把沒收來的大批鴉片在虎門銷了個精光，真是大快人心!這反帝斗爭的火焰，猶如一聲驚天動地的春雷，突然震破了英帝國主義者在零丁洋上的販毒的巢穴，給得意忘形的侵略者以當頭棒喝，這是他們意想不到的，因而用“春雷”喻其威力之大，用“歘破”寫其行動之迅速果決與所向披靡、銳不可擋之勢，讀來覺得格外生動形象。“春雷歘破零丁穴”一句寫出了禁煙運動的巨大聲威，氣象奔騰馳驟，不可羈勒，壯聲英概，宛在目前。英帝國主義的陰謀受挫，因而說“蜃樓氣盡，無復灰燃”。這里以蜃樓海市比喻英國侵略勢力，以見其外強中干、不能持久的虛弱本質。作者談笑破敵、從容鎮定的豪壯風采與蔑視敵寇、大義凜然的英雄氣概，用一“笑”字寫出，尤覺雄健蒼勁，豪氣干云。作者看到大功初成，躊躇滿志，從而發出愉快的歡笑聲，連調子也是輕松而又大氣磅礴的。這充分表現了作者豪俊的個性和英武的風采，給人以感情激蕩、生龍活虎之感。“沙角”二句，寫在我軍炮火的猛烈轟擊下，英艦倉皇潰逃的情景。炮臺高高聳立在廣東東莞縣虎門海口外的沙角山上，故曰“沙角臺高”。我軍居高臨下，對準來犯之敵猛烈炮擊，販運鴉片毒品的英國船只頓時亂了陣腳，因而用“亂”形容之。慌亂之際遠遠遁逃，則用“收向天邊”來描繪。以上寫禁煙抗英的場面，筆飛墨舞，酣暢淋漓，氣宇軒昂，形象飛動，氣魄極其宏偉，給人以氣勢貫注、自然宏肆之感。作者所表示的抗英必勝的信心，也便在字里行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詞的最后五句，詩人即事抒懷，言議英發，慷慨陳詞。作者認為，只要保住海防，就可以使我國沿海保持一片“似鏡長圓”的“澄波”，因而不必派使臣遠涉重洋去和英國談判。“浮槎漫許陪霓節”，用語雖不著力，筆調也頗舒緩，但內容分量極重，因為它直接涉及到國家的方針大計，可謂外淡內烈，充分表現了作者的見識之高與謀國之深。煞拍處，面對似鏡澄波，想到的卻是初戰告捷，仍不可輕敵，必須傳令三軍，嚴陣以待，因為敵人會從“絕島重洋”之外再次“取次回舷”、貿然進犯的，這又表現了作者對時局的洞察和成竹在胸的雄才大略，從而把林則徐這位鴉片戰爭中的前敵統帥的自我形象，十分真實而生動地刻畫出來。作者以深含義蘊、貫注其灼熱詩情的議論收束全詞，仿佛洪鐘巨鼓的高亢之音，具有震撼人心、鼓舞斗志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