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杰·太常引》原文賞析
碧㡡冰簟午風涼,都是好風光。獨自守空床,淚滴了、千行萬行。別時情意,去時言約,剛道不思量。不是不思量,說著后、教人語長。
這是一首言情小令,極寫相思之苦,塑造了一個情深意篤的思婦形象。上片敘事,下片寫情,人物行動與內心的寫照,前后補充印證,渾為一體。首兩句點明時光和環境。時間在中午,主人公正在午休。畫面一片清麗,爽風陣陣,透過碧青色的紗帳,竹席生涼。這樣的環境氛圍,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十分安適愜意的,但卻不然,作者筆鋒一轉,納入正題,突出交代了主人公“獨自守空床”的孤寂處境。她正經受著相思的煎熬。痛苦的淚水,串串流下,無休無止。李清照《南歌子》詞“涼生枕簟淚痕滋”,刻畫悼亡的悲哀。這里化用其意,但筆觸從含蓄轉為明快,擴充了詞句的容量,使情感單一化而又鋪展開來。一般描摹愁思,往往選取能夠造成凄清神思的景物,以渲染氣氛,為寫愁作鋪墊,多寫夕陽芳草,殘荷敗柳,斜風細雨,等等不一。這首小令不同,雖然同樣是以景寓情,卻未采用習見的熟套手法,而是另辟蹊徑,極寫外界景致的美好。“都是好風光”的室外景象,顯得與主人公“獨自守空床”的心理狀態非常不協調,但正是在這種對立的不協調描寫中,反襯出主人公無法排遣的痛苦。風光永晝,度日如年,令人倍受折磨。反襯手法的運用,有時比正面映襯更有力量。所謂“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王夫之《姜齋詩話》卷上)是也。
下片推進一層。前三句實寫主人公所思念的內容:離別時情意纏綿,不忍割舍,相互叮囑,約定早日相聚,決不負心食言。所有這些“言笑晏晏,信誓旦旦”的情景,歷歷在目,女主人公曾經銘記肺腑,無論怎樣也不會淡滅,因此也就格外痛苦,現在想掙脫這種感情的困擾,硬要自己不把它放在心上,又如何能辦得到呢?“剛道”,是“偏說”、“硬說”的意思。張先《菩薩蠻》詞:“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檀郎故相惱,剛道花枝好。”蘇軾《水調歌頭》詞:“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都與此處的“剛道”同義。這一吞吐頓挫之筆,把主人公無時可消、無計可除的刻骨愁苦揭示得淋漓盡致。“不是不思量”三句,用反接語來詮釋上一句的設置,補足了上文的潛臺詞。不是不思量,而是不堪言、沒法說。“教人語長”中隱伏著一個“怕”字,這與宋人張未《風流子》詞中“情到不堪言處,分付東流”的意思相似。這個結句,可以引起讀者的諸多想象,似實非實,深具有余不盡之妙。
這首小詞的最大特點是質樸自然,不事雕琢。字面意思看來坦露淺易,而內涵卻相當深刻,感情的起伏,一波三折。淺語深情,是為詞家本色。詞這種抒情詩樣式,原本來自街陌謠謳,清新活潑,率直坦露,如《敦煌曲子詞》一類;但到了文人手里,漸趨隱曲雕飾,往往失卻白描之美。杜仁杰生活在宋末元初,是詞作逐漸衰微的時代,代詞而起的散曲,返樸歸真,作品的生活氣息又濃烈起來。杜仁杰本人是散曲家,《錄鬼簿》把他列在“前輩已死名公,有樂府行于世者”欄內。他作長短句,詞的風格雖并未走樣,但卻也受到散曲寫作的影響。這種以曲入詞的筆調,別具一格,特別引起讀者的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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