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一剪梅》原文賞析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這首小令寫一位少婦的離愁別恨。上片六句,可分兩層。“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三句是第一層。狂風驟雨把滿樹梨花打落,美好的春天又將逝去。夫婿離家而去,思婦內心已充滿孤獨寂寞之感,又遇“雨打梨花”這一撩人愁思的情景,何堪忍受?只好躲進深閨,避而不見。唐劉方平《春怨》詩:“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詞與劉詩意境相同。一“深”字不僅點出女主人公所處空間的深度,而且也透露出她內心深處的深愁。“孤負青春,虛負青春。”孤負,同辜負。大自然把美好的春光奉獻給人們,而人卻不能盡情地享受她,讓美好的春光白白地過去了,故謂之“孤負”。同時,“青春”也指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光陰易逝,青春難駐,而女主人公卻孤苦伶仃一人,美好的年華被白白地打發走了,故謂之“虛負”。兩句既是描寫女主人公對春去難留的傷惜之感,也描寫她對青春不常的惆悵之情。連用“孤負”與“虛負”這兩個近義詞和兩個“青春”,加重語氣,直筆傳出女主人公此時的復雜心態。接下去三句是上片的第二層,對女主人公之離愁別恨的刻畫又推進了一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南朝宋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八首序》云:“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并。”陽春季節,花好月圓,本是良辰美景,但無人與共,又何“賞心樂事”之可言?因此,當她佇立“花下”、“月下”時,不僅得不到愉悅,反而增添了無窮的惆悵,以致黯然銷魂,正如南朝梁江淹《別賦》所云:“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這兩句,把上片所寫的離愁別恨推到了高潮。
下片轉述女主人公對夫君的思念之情,采用白描手法,宛如兩幅生動的圖畫。“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這是第一幅畫面,凸現了一個眉峰緊鎖、低頭無語、淚痕斑斑的思婦形象。這是從靜態的角度來描繪的,通過對女主人公內心愁思外化為面部特征的描繪和刻畫,讓讀者透視她的內心世界。接下去三句是第二幅畫面:“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與前一幅畫不同,這是從動態的角度來描繪的。作者精心選擇一組典型動作(“看天色”、“看云”、“行”、“坐”),畫出女主人公因思念夫君而終日坐立不安的情景。在這幅畫面中,作者突破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將其高度濃縮,如以“曉”與“暮”相對,表示女主人公無時無刻都在“思君”,以“行”與“坐”相對,表示女主人公的思懷貫串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于是,一個癡情思婦的神情身影便躍然紙上。
這首詞的高明之處,在于作者沒有讓女主人公直接向讀者言愁說恨,而是以極簡練的筆墨,勾畫出富有性格特征的形貌與動作,使之神情畢現,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另外,作者巧妙地利用《一剪梅》調上下兩片中二三、五六句多押同韻的特點,在短短的篇幅中,疊用了“青春”、“銷魂”、“啼痕”、“思君”等辭。這些辭看似重復,但在文義上或為強調,或為遞進,因此不僅沒有累贅之感,而且加重了語氣,加強了所抒之情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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