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夢江南》原文賞析
其 一
悲落葉,葉落落當春。歲歲葉飛還有葉,年年人去更無人。紅帶淚痕新。
其二
悲落葉,葉落絕歸期。縱使歸來花滿樹,新枝不是舊時枝。且逐流水遲。
屈大均有《夢江南》小令一組共四首,這里取前二首。從詞句意境來看,這組詞應是悼亡之作。如果不是身置其境的切身悲痛,是難以寫得如此纏綿悱惻的。而且其第三首中有“鴛鴦恩重是花神,恁得不相親”句,可以推斷,所悼念之人,可能就是他的配偶。從屈大均的年譜(見汪宗衍撰《屈翁山先生年譜》),可以查出先生數次喪偶并喪女。關于元配婚嫁亡故情況雖不很清楚,但在年譜中明確記載著在他三十七歲居代州時有繼室曰王華姜。王氏生女曰“雁”,三歲夭折。屈大均四十一歲(1670)時移家東莞(廣東),是年不幸王氏病卒,年方二十五歲。次年末又娶繼室黎氏,后生一子一女。黎氏于1676年先生四十七歲時卒,女亦于同年春先歿。黎氏死時年僅三十一歲,婚后僅同居五年。所以先生對這些家室之哀,不能不有深切的傷感和懷念之情,而見之于詩詞。《彩云歸》一詞即系悼黎氏之作。
那么這四首《夢江南》是悼念哪一位夫人呢?從詞情耒看,悼念王華姜的可能性較大;同時在《騷屑詞》中還有另一首《夢江南·望月》,詞意詞風和這四首《夢江南》很相似,而在年譜中說這一首和其前一首《女冠子·人日有憶》俱系悼念王氏華姜所作。為了參考比照,我們把這首《夢江南·望月》錄之如下:“天邊月,今夕為誰圓。鏡好不將心事照,何如一片盡含煙。光沒東海邊。相思淚,露濕素華寒。化作蟾蜍棲玉殿,嫦娥人哭汝孤眠。寂寂桂枝前。”顯然與這兩詞情思格調很相近。
這二詞都是運用由物及人的“比興”結合的手法。作者看到了落葉,而想到了已故的心上人,從而引起無限的悲傷。落葉一般是在秋天,而這里卻說是“落當春”,就是在春天葉子就凋落了。是不是寫錯了呢?不是的,而是說過早地亡故就如同春葉凋殘一樣的可悲。王華姜僅二十五歲就亡故了,黎靜卿也僅活了三十一歲,這當然都是早亡;對“伉儷甚篤”的丈夫,怎能不傷感呢! 作者把人和物又作了進一步的比擬: 樹葉花葉每年總是要落一次的,但來年還能重生;而人的死亡卻不可能再生了。這就令人更加悲哀,以致泣血。第二闋又作進一步的比擬: 樹葉只要落了就不可能再回到枝上; 這和人死了不可能重生是一樣的。花木到明年還能重新生葉開花,但這已不是以前的葉子了;以人來說,愛人亡故了雖還可另娶,但那已不是原來的心上人了。從這里也可看到作者不忘故人的敦厚之處。最后又加了一句,愿載著落葉的流水慢些流,我還要追著看一眼。真是“無限凄惋,令人不忍尋味” (況周頤語)。從藝術上講,這兩首詞比擬恰當,感人至深,所以應當說是好詞。因而葉恭綽有“一字一淚”(見《廣篋中詞》)的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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