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通·南鄉子》原文賞析
詩 余
盤古溯從前,詞曲詩文沒一篇。都向虛空描寫出,蹁躚。自幸才人便值錢。
體制豈拘牽?唐宋金元亦枉然。識得毫端花放也,新鮮。不在人間此日傳。
自杜甫《戲為六絕句》出,論詩之詩代有作者,在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史上形成了一個特殊的部類。但比較而言,論詞之詞,唐宋元明,鮮有作者。朱彝尊雖有這類詞作,亦稍晚于方中通。因此,方氏的這首論詞之詞,似為開先河之作。
“盤古”,中國神話中開天辟地首出創世的人物。蹁躚,舞貌,意謂才人進行創作時,無所依傍,反而能彩筆蹁躚,縱橫自如。“值錢”,尊重。最早的文學家所進行的創作,受到當時和后世的尊重和愛賞。下片前兩句言模仿之弊,意謂“拘牽”于前人窠臼之中,即使將唐宋金元的作品模仿得維妙維肖,也毫無價值。接著,又從正面立言,提出“新鮮”的創作要求。所謂“新鮮”,就是獨任性靈,表現真情實感,富有創造性。這樣的作品,便能“不在人間此日傳”——不僅名重一時,而且流芳后世。
為了深入理解方中通在詞中所闡發的創作觀念,我們不妨引其同題《減字木蘭花》比照觀之。詞云:“憐他下筆,模擬《花間》求第一。又嘆心忙,拋卻《花間》學《草堂》。
肝腸潦草,面貌何曾收拾好?縱使王嬙,不過西施一樣妝。” 《花間集》,五代后蜀趙崇祚編,為現存最早的詞總集。《草堂詩余》,詞總集,舊題南宋人編。詞家小令、中調、長調之分,自此書始。“西施”,春秋時越國的美女。“王嬙”,字昭君,漢元帝宮人,著名美女。這首詞的大意是,世人學詞,非模《花間》,即擬《草堂》,泯卻了自己的特色。倘若內在修養不夠,只求外觀的形似,可能便不倫不類。如果王昭君不顧自己的獨特麗質,一味以西施的服飾打扮自己,那么,充其量不過是個假西施而已。顯然,二詞所反映的內容是相通的 它們體現了方中通對詞創作的看法,即反對模擬,獨任性靈,以表現作者的真情實感為最高境界。郭林《陪集序》引方中通語云:“不自為憑依而憑依人,吾不為也。”又評方中通的作品云:“位白一出語,非復恒常擬似,……別出機杼,行止自如……。”(《陪翁集》卷首)可見,這一觀念是方中通思想的核心,并貫穿在他的文學創作之中。
詞興起于唐代,大盛于兩宋。衍至元明,模擬多而創新少,遂走向衰落。到了清代,詞的創作復又中興,其間名家輩出,流派眾多,名作如林,不僅數量上遠超前代,而且質量上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清詞所以能夠中興,一個重要原因,便是詞人們面對前代的豐厚遺產,并未食古不化,而是立足于時代,表現出自己的個人特色和時代特色。清初已有一批詞人在這方面進行了創作和理論上的努力,方中通則以論詞之詞的方式,作出了自己的回應。因此,這首詞在論詞之詞形式的出現和清代詞風的轉變兩個方面,都顯示出其獨特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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