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詩詞鑒賞《春夢歌》警幻仙姑
警幻仙姑
春夢隨云散,飛花逐水流;
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
當寶玉在秦氏房中恍恍惚惚地睡去,好象跟著秦氏到了一處,“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這時,聽到山后有人唱了這首歌。唱歌者乃是“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的警幻仙姑。
太虛幻境——是作者運用浪漫主義手法精心塑造的一個神仙世界。“任何神話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馬克思)。警幻仙姑和太虛幻境就是曹雪芹藝術構思和想象的產物,也是處于封建社會“末世”、封建統治階級實行嚴酷的封建文化專制主義歷史條件下的產物。本來,“太虛”,意即幻想的虛無縹緲的境界。《莊子·知北游》:“是以不過乎昆侖,不游乎太虛。”唐人成玄英疏:“昆侖是高遠之山,太虛是深奧之理。”這“深奧之理”就在于:通過賈寶玉的“神游”,隱約含蓄地暗示出四大家族“樹倒猢猻散”的必然結局;“金陵十二釵”的悲劇命運:“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警鐘在這里已鳴響了。所以,這尚未見其面先聞其聲的警幻仙姑歌,像一闋序曲,具有深刻的意義。
春夢,比喻世事無常,繁華易逝。劉禹錫《春日抒懷》:“眼前名利同春夢,醉里風情敵少年。”云本縹緲,何況是易散的浮云。這歌的首句說世事無常,繁華易逝,如天空的浮云一樣地容易消散。飛花,“一片花飛減卻春”,如今飛花已落水面,如斷梗浮萍,一任水之漂流,尤為堪憐,因為它已經完全不能自主了。這里,一者比喻歡樂的短暫,一者比喻青春易逝,不會再回頭。
“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閑愁。”大觀園中“眾兒女”的“閑愁”是這個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封建大家庭的專制主義造成的。賈寶玉并非“無故尋愁覓恨”;賈府的三小姐探春更不愿“一帆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擅風情,秉月貌”,并不是秦可卿本人的錯處。寄居普救寺里的崔鶯鶯,何嘗不也有“門掩重關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無語怨東風”嗎?可見曹雪芹這樣寫正象他在《紅樓夢曲·引子》中所說的“都只為風月情濃”一樣,又是用的“假語村言”的障眼法。警幻仙姑自稱是“寧榮二公剖腹深囑”,勸寶玉“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濟之道”,可是她不僅有著世俗間“靨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的美姿,也沒有神祇的威嚴,而實際上卻談“情”說“淫”,并將其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許配于汝”(寶玉),還“秘授以云雨之事”,不也完全有失她的本份了么!所謂“何必覓閑愁”云云,實際是說即“覓”亦無用也。
太虛幻境的宮門上,橫書著四個大字:“孽海情天”。那里面有“癡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薄命司”,這里充滿著情、怨、啼、哭、感、悲、薄命的“閑愁”,但它絕不僅僅是兒女的戀情——因為它緊緊地聯系著那個垂死的封建末世的每一根“神經”。在這個“孽海情天”令人生畏的“太虛幻境”里,作者對具體的人和事表現了不同的愛憎傾向,并未有為他(她)們解除愁苦的辦法,而采取了消極的處世態度,不過從另方面說又使我們感受到:這支歌在尚未進入“幻境”時由仙子唱出,正表現出“眾兒女”繁華事散、花飛水逝的命運。
上一篇:《護官符》翻譯|原文|賞析|評點
下一篇:《春燈謎八首(其一)》翻譯|原文|賞析|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