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張巡
接戰春來苦, 孤城日漸危。
合圍侔月暈, 分守若魚麗。
屢厭黃塵起, 時將白羽揮。
裹瘡猶出陣, 飲血更登陴。
忠信應難敵, 堅貞諒不移。
無人報天子, 心計欲何施。
〔睢陽〕唐郡名,故城在今河南省商丘縣南。〔侔(mou)〕等,同。〔魚麗(li)〕古代車戰的一種陣法。〔厭(ya)〕鎮壓,抑制。〔白羽〕用白羽毛裝飾的旗子,用以指揮作戰。〔瘡〕通“創”,創傷。〔陴(pi)〕城墻上的女墻。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755)冬,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率其部將史思明起兵叛亂,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亂”。由于唐王朝政治的腐敗,安史叛軍勢如破竹,很快攻陷了洛陽;唐朝軍隊節節敗退。肅宗至德二年(757)正月,安祿山之子安慶緒遣使部將尹子奇驅兵十三萬圍攻睢陽。睢陽太守許遠向當時在寧陵的張巡告急求援,張巡引兵入城,經過艱苦奮戰,持續到冬天,終因無糧無援而城陷,最后壯烈犧牲。《守睢陽作》這首詩大概寫于這一年冬天,孤城危急之時。
前八句追敘睢陽保衛戰的情況。起句寫戰事發生,“春來”“接戰”,接著用“苦”和“危”二字來形容孤城既無糧食又無援兵的艱難形勢。至德二年春天,張巡引兵入睢陽助守,當時守軍總共才六千八百人,而叛軍有十三萬人,寡不敵眾的力量對比,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戰斗,顯得更為突出了。“日漸危”,點出了守軍的形勢越來越不利。敵人層層圍困,象月亮外面的暈圈一樣又嚴又密,經常發動進攻,然而,守軍還是勇猛善戰的,他們布列“魚麗”陣法,屢次打退入侵的敵人。《左傳·桓公五年》:“為魚麗之陳(陣),先偏后伍,伍承彌縫。”杜預注引《司馬法》:“車戰,二十五乘為偏,以車居前,以伍次之,承偏之隙,而彌縫闕漏也。五人為伍。此蓋魚麗陣法。”魚麗陣,多用于防御敵軍的進攻。“侔月暈”是說敵人之多,“若魚麗”則點出了守軍的嚴陣以待;“屢”是說敵人攻次之頻,“時”則點出了守軍指揮的從容有方。“裹瘡猶出陣,飲血更登陴”,這兩句詩不僅對仗工整,而且最為集中地表達了守軍拼死衛城的自我犧牲精神,真實地描繪了城陷前夕一幅將士浴血奮戰的守城圖。《資治通鑒》卷二一九載:“城中食盡,議棄城東走,張巡、許遠謀,以為:‘睢陽,江、淮之保障,若棄之去,賊必乘勝長驅,是無江、淮也。’”為了保衛睢陽,死守睢陽,他們把可吃的東西都吃光了,“茶紙既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即使是忍著饑餓,也要同睢陽城同存亡,“人知必死,莫有叛者”。“猶”、“更”二字,更加突出地表現了將士們負傷猶戰、誓死衛城的動人場面。
最后四句抒發作者的感慨。既能忠實于君主,又能取信于將士,應該是不可戰勝的,可是形勢的發展為什么總是這樣不順利呢?不管怎樣,自己堅貞的意志是不會動搖的。然而,即使自己如此艱苦奮戰,卻沒有人去上報皇帝,就是有良好的取敵計謀又怎么能夠付諸實現呢?作者一方面在為自己鼓勁,認為勝利總是屬于唐王朝的,另一方面又不能不為眼下的現實而擔憂。正是作者這種愛國憂國的矛盾心情,使詩的結尾淡淡地浸潤著悲涼的氣氛。
這首詩風格沉郁頓挫,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詩如其人,人如其詩,詩人的英雄事跡與詩作的悲壯場面相得益彰,這就是詩人張巡和這首詩常被后人稱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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