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歐陽修·祭石曼卿文》鑒賞
維治平四年七月日具官歐陽修,謹遣尚書都省令史李敭至于太清, 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亡友曼卿之墓下,而吊之以文曰:
嗚呼曼卿! 生而為英,死而為靈!其同乎萬物生死,而復歸于無物者,暫聚之形; 不與萬物共盡,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賢,莫不皆然;而著在簡冊者,昭如日星。
嗚呼曼卿! 吾不見子久矣,猶能仿佛子之平生。其軒昂磊落,突兀崢嶸,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為朽壤,而為金玉之精; 不然,生長松之千尺,產靈芝而九莖。奈何荒煙野蔓,荊棘縱橫,風凄露下,走磷飛螢,但見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 與夫驚禽駭獸,悲鳴躑躅而咿嚶。今固如此;更千秋而萬歲兮,安知其不穴藏狐貉與鼯鼪? 此自古圣賢亦皆然兮,獨不見夫累累乎曠野與荒城!
嗚呼曼卿! 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疇昔,悲涼凄愴,不覺臨風而隕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 尚享!
(《歐陽修全集》)
石延年 (994—1041) ,字曼卿,宋宋城(今河南商丘)人。曼卿為歐陽修摯友,有詩名,詩風勁健,為歐陽修所重。《祭石曼卿文》是悼亡名篇。作者以深沉、真摯的情感,抒寫了對亡友的思念。
歐陽修先寫石曼卿死后雖然其形“復歸于無物”,而其聲名卻“卓然而不朽”。這是歐陽修對他的稱贊,同時也是對他的評價。石曼卿在世時郁郁不得志。他憤世嫉俗,蔑視禮法,以氣節自豪。所以歐陽修稱他“軒昂磊落,突兀崢嶸。”突兀崢嶸,本為形容山勢高峻,作者以此喻曼卿,突出了他耿介磊落的品行。象他這樣“昭如日星”的人,理應化為金玉、長松、靈芝之類,但實際上他的墓地 “荒煙野蔓,荊棘縱橫”,滿目凄涼,一片破敗景象,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沉痛的心情和對曼卿一生遭遇的憤激不平之氣。最后,作者追憶與曼卿生前的友情,不禁倍覺凄愴。
文章雖短,但卻寫得絲絲入扣。石曼卿卒于慶歷元年(1041) ,至治平四年 (1067) 已有20余年了,因而作者有“吾不見子久矣,猶能仿佛子之平生”之語,而在下文又用“感念疇昔”相照應,正因年歲已久,才會有墓地的“荒煙野蔓,荊棘縱橫”,更有作者“累累乎曠野與荒城”的慨嘆。作者在文章中又三呼曼卿,不僅表現了作者與亡友的深厚情誼,而且用這種一詠三嘆的筆法,使文章跌宕起伏,大大增強了它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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