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蘇軾·游沙湖》鑒賞
黃州東南三十里為沙湖,亦日螺師店,予買田其間。因往相田得疾,聞麻橋人龐安常善醫而聾,遂往求療。安常雖聾,而穎悟絕人,以紙畫字,書不數字,輒深了人意。余戲之曰:“余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皆一時異人也。”疾愈,與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蘄水郭門外二里許,有王逸少洗筆泉,水極甘,下臨蘭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凈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生無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是日劇飲而歸。
(《東坡志林》)
本文作于宋神宗元豐五年 (1082) ,時蘇軾貶處黃州(今湖北黃岡) 。 蘇軾于元豐三年抵黃州貶所后不久, 即買地開荒,掘井筑室,躬親農事。他“幅巾芒屩,與田父野老相從溪谷之間”,在當地結識了不少朋友,本文提及的龐安常,即是其中一位。
開篇交代沙湖所處方位及別名后,隨即轉換筆鋒,說明自己赴沙湖,本不在于“游”,而是“買田其間”,因“相田得疾”而逗留其地。于是因疾尋醫,因聞龐安常善醫而前往求療,漸次過渡到對龐安常形象的描寫。作者刻畫名醫,遺貌取神,只抓取“善醫而聾”的特征,寥寥數筆,便把人物高超的醫術、穎悟的性格勾畫出來。其間穿插的幾句戲言,初讀似作者興會所至,涉筆成趣,細味之下,又妙合人情。它不僅把名醫相待的熱情、兩人一見如故的親密融洽和盤托出,而且“皆一時異人”五字,表明龐安常耳雖聾而性穎悟,不同常人;作者疾在身而開朗幽默,此又不同常人。這樣,就為下文寫結伴同游作了鋪墊。
文章從“疾愈,與之同游清泉寺”起,步入“游沙湖”正題。沙湖之美,美在寺、泉、溪互為映帶,清麗而無濃艷之色,秀逸而無瑰奇之姿。作者寫景,既不施濃彩重墨,也不尚精雕細刻,運筆十分從容: “寺在蘄水(治今湖北浠水) 門 (城門)外二里許,有王逸少 (王羲之)洗筆泉,水極甘。下臨蘭溪,溪水西流。”古樸的寺廟、甘甜的清泉、西流的蘭溪,經作者淡淡寫來,相映成趣,宛如一幅風格淡遠的水墨畫。文末,作者又別具機杼地作《浣溪沙》詞一闋。
詞的前三句寫途中見聞: 山下蘭溪之畔,蘭草芽短; 松間沙路之上,潔凈無泥;蕭蕭暮雨之中,杜鵑聲聲。所寫之景,恰于上文互為補充。末三句即景抒情: 誰說青春一去不再復返?蘭溪之水尚能西流,白發雖已新添,不必徒傷老邁。三句語含機鋒,融入哲思理趣,充分體現了蘇軾雖遭彈劾貶謫,卻能看破憂患、從容自處的生活態度。結末以歡飲而歸收束,結得灑脫,不見蛇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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