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汝亨·復吳用修》鑒賞
懷足下意非楮墨可了,彼此窮愁亦復默會,姑與足下陳說兩境。泉聲咽石,月色當戶,修竹千竿,芭蕉一片。或探名理,時對佳客。清曠則弟蓄嵇阮,飛揚則奴隸原嘗。蕭然四壁,傲睨千古。此一境也。采薇頗艱, 辟纑不易。 內窘中饋之奉, 外虛北海之尊。更復好義,先人守雌去道,食指如林,多口若棘。風雅之趣既減,往來之禮務苛。此又一境也。兩境迭進,終歸擾擾。半是阿堵小賊,坐困英雄耳。吾與足下俱不免,故敢及之。此未可示俗客也。
(《寓林集》)
這篇書信是作者隱居生活的一點記錄。
全文的結構非常清楚: 開頭說懷念足下的深意非文字可以表達,彼此雖都是窮愁之士,但心靈卻能默契會通; 中間陳說自己的處境; 結尾說這些都不能展示曉喻于俗人。由于有了開頭和結尾的那種神秘孤傲而又深情的口吻,中間兩境及其對照到底具有怎樣的含義,自然也就成了讀者關注和玩味的中心。
第一境的描寫是由外到里,由自然到精神。作者以泉水淙淙作聲的陪襯,以月光皎潔作色的點染,以修竹、芭蕉為主體構成一個清空幽冷的意境,并由此引發自己感懷的思緒。其中 “咽”、“當”等字頗見煉字工夫。“探名理”、“對佳客”是作者日常生活的寄托,表現出一種精神的愜意。接下來先用兩個明典: “嵇阮”指“竹林七賢”的代表嵇康和阮籍,“原嘗”指戰國時以好士著稱的平原君和孟嘗君。這是表白作者心儀名士佳客,以此為樂。再用了一個暗典“蕭然四壁”這是化用司馬相如早年家無資產、惟有四壁徒立的故事,含蓄地表達了自己才高心遠,因而敢于“傲睨千古”的情懷。這是一種曠達超脫的境界,很有士大夫的性情,但其中也已暗寓了一點家境貧愁的牢騷。第二境是家境的描繪: 吃穿艱難不易,人口又多,“風雅之趣”和“往來之禮” 自然也成尷尬。“中饋之奉”指有婦女在家中操持日常飲食,“北海之尊”則指一定的地位和身份。“內”、“外”皆匱乏,其窘迫可見。這種情況下,只能守雌抱撲,生計之憂,與超然求道之衷相悖相擾。
兩相比較,精神上的清高自傲因現實生計的窘迫拮據而帶上一種苦澀的意味,而對現實的忿懣和自嘲又因心志高遠,更添一層傷感和幾多牢騷。所謂“兩相迭進,終歸擾擾”,要理解兩境之關鍵,便全在這八個字。“阿堵”在這里當指錢財。最后還要說這只能在你我家境相仿的知己間說說,“未可示俗客”,又回到了開頭那份清高和孤傲,真是一種士大夫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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