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蕭綱·與湘東王令悼王規》鑒賞
威明昨宵,奄復殂化,甚可痛傷。其風韻遒正,神采標映。千里絕跡,百尺無枝。文辨縱橫,才學優贍。跌宕之情彌遠,濠梁之氣特多。斯實俊民也。一爾過隙,永歸長夜,金刀掩芒,長淮絕涸。去歲冬中,已傷劉子,今茲寒孟,復悼王生,俱往之傷,信非虛說。
(《梁簡文集》)
梁武帝大同二年(536),曾為蕭綱僚屬多年、又是其妻舅的王規(字威明)逝世,蕭綱為之哀哭,又作此令與其弟湘東王蕭繹,抒其傷痛之懷。令,文體名。皇帝的文告稱誥,太子、諸王則稱令。此令其實是抒情性書信,但因出自皇太子(時蕭綱已立為太子) ,故稱為“令”。
令中贊譽王規為“俊民”,即出類拔萃之人。但并不對他作全面評價,只擇其感受最切者而言。因此對王規之“識達事機” (《梁書·王規傳》) 以及其政績 (如史載王規為吳郡太守時頗為吏民所愛戴)等均無一語道及; 作者所傾倒者,乃在于王規風神情愫之動人。“風韻”二語,言其風度、性格勁直端正,神采、氣概明朗照人。史載王規為人爽直,不曲意阿附于人,心所不然者,便直言無諱。此種風格,便給人以風骨凜然的美感。“千里”二句化用典故,說王規之氣調風神,如鴻鵠高飛,一舉千里;如孤桐直聳,絕不旁逸斜出。二句讀來鏗鏘有力,正與王規的品格相應,也表現了作者的敬仰之情。“跌宕”句言其不循常檢,不同流俗。“濠梁”句言其有高情遠致,寄意玄邈。《莊子·秋水》說莊子、惠施游于濠梁(濠水上的石梁)之上,見鯈魚出游從容,因辯論魚是否快樂、人能否知魚之樂。后人因以“濠上之風”指托意玄遠、超凡脫俗之概。蕭綱對王規的贊頌可以說是一種審美評價。魏晉南北朝玄學大行,士人深受其薰陶,因而向往自由超脫的精神境界,品鑒人物也以任心獨往、個性鮮明為美,此令也反映了這種情況。至于其語言之簡煉,以至如“千里”二句那樣運用形象化的比擬,也與當時評量人物的一般情況相同。
“一爾過隙”以下,寄托作者的痛悼之情。過隙,《莊子·知北游》云:“人生天地間,若白駒之過郤(縫隙)。”極言人生短促易盡。“一爾”與“永歸”對比強烈,寄慨深沉。“金刀”二句,喻逝者光采頓失,一去不返,頗為形象、貼切,顯示了作者熔鑄語言的本領。劉子指劉遵,亦曾任蕭綱僚屬,卒于大同元年,蕭綱也有令悼之。聯想到兩人相繼逝去,更增哀痛傷感。全文情深意切,作者之愛士,由此可以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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