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
前不見古人, 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萬歲通天元年(696)九月,武攸宜出討契丹,“右拾遺陳子昂為攸宜府參謀”。此時的陳子昂,一方面有“束身塞上,奮命賊庭,效一卒之力”(《謝免罪表》)的雄心,另一方面,又有“王師非樂戰,之子慎佳兵”(《送著作郎崔融等從梁王東征》)反對窮兵黷武,貪功邀賞的識力。但是,此次出征,不僅壯志未酬,反而受武攸宜的貶斥。因而在此期間,子昂還寫了《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并序》等詩篇,緬懷前賢,發抒郁結。
據盧藏用《別傳》,陳子昂在賦《薊丘覽古》之后,“乃泫然流涕而歌”本詩。因而,《登幽州臺歌》當作于神功元年(697)。
幽州臺,即薊北樓,在今北京大興縣。古已去,后未來,正是眼前嚴酷的現實。這里的“念”與“獨”字,一字千鈞: “念天地之悠悠”,正顯出人生的短暫;念前賢之可追,則顯出今世之可厭。象陳子昂那樣的有識之士,往往懷有強烈的時代使命感,也特別容易產生人生易逝、壯志難酬的心情。此種心情,難為他人所理解,因而必然感到孤獨與寂寞。這就是“獨”字的含義。黃周星《唐詩快》卷二,謂子昂此詩: “胸中自有萬古,眼底更無一人,古今詩人多矣,從未有道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以泣鬼。”這里的“眼底更無一人”,不是孤傲,而是孤獨。
此詩以質樸蒼勁的語言,沉郁雄渾的格調,發抒出天地無窮,人生有限,報國無門,壯志未酬的慨嘆,令人感撼!這種風骨,已盡洗六朝脂粉,奏出盛唐序音。
在詩風格調上,此詩上承《楚辭·遠游》遺意: “唯天下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往者余弗及兮,來者吾不聞。”前兩句五言三頓,后兩句六言四頓,長短參差,錯落有致,亦正為《楚辭》句法。
陳子昂登幽州臺歌……其辭簡直,有漢魏之風。(楊慎《升庵詩話》卷六)
余于登高時,每有今古茫茫之感,古人先已言之。(沈德潛《唐詩別裁》卷一)
先朝之盛時,既不及見,將來之太平,又恐難期,不自我先,不自我后,此千古遭亂之君子,所共傷也。不然,茫茫之感,悠悠之詞,何人不可用?何處不可題?豈知子昂幽州之歌,即阮公廣武之嘆哉! ( 〔清〕陳沆《詩比興箋》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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