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吳均·與宋元思書》鑒賞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 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唳天者,望峰息心; 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橫柯上蔽,在晝猶昏; 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吳朝請集》)
本篇題目一作《與朱元思書》,文中描繪富春的游魚又叫這一片清碧透出活潑。江水有時又那樣湍急,展示出另一種風貌。寫兩岸的山,更是形神兼備,將千百年來兀然靜立的山峰寫活了。讀著這些句子,我們似感到作者在驚嘆,驚嘆造化的神奇。又寫舟行時所聽到的種種音響——水石相激,好鳥和鳴,蟬囀猿啼——這是美妙的天籟,體現了大自然的和諧和蓬勃生機。這一切太美了! 它定能叫那些仕宦得意、青云直上的人,那些忙于政事的人,流連忘返。這正是大自然移人情性的偉力!
寫到這里本可結束,作者卻又寫了枝蔭的濃密。這正如文章的開頭,是一種跌宕不拘的章法。他太愛這美景了,忍不住要在原已該結束的地方再添上幾筆。
幽寂中充滿生氣,靜止里含著動態,這是江山水之美,向來膾炙人口。
若按通常的行文次序,“自富陽至桐廬”到“天下獨絕”數句應置于篇首,對所寫的地點先作一交代。但作者似為美好的經歷所激動,心醉神馳,急于將他的強烈印象先告訴友人,因而不暇考慮章法。而這恰成為最自然的章法,讓讀者一上來就被抓住。“風煙”二句,寫出其山水之美在于明凈、渾融。讀者細品之,便覺景物融成一體,連自己也融化、消散到這一片明凈之中,忘記了物我之別。“從流”二句,寫出一種不受任何拘羈的自由自在的氣氛。只有讓自己的心靈獲得自由,擺脫俗務的紛擾,不為功利所糾纏 (哪怕只是暫時做到這樣),才能真正進入審美境界。作者正是如此。
作者寫江水,寫它的碧綠清澄。歷歷可數景物的特點,活潑潑地反映出作者的審美情趣。
作者一掃駢文慣用的堆砌典故、雕琢辭藻之法,而用自然明朗的語言,將他真切感受到的美直接傳達給讀者——這便是詩家所謂“直尋” (當時的詩歌批評家鐘嶸用語)。這本是一篇詩化的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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