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光天兮無不曜,江左一隅獨未照。(孝文帝)
愿從圣明登衡會,萬國弛誠混內外。(彭城王元勰)
云雷大振兮天門辟,率土來賓一正歷。(鄭懿)
舜舞干戚兮天下歸②,文德遠被莫不思。(鄭道昭)
皇風一鼓兮九地匝,戴日依天清六合。(邢巒)
遵彼汝墳兮昔化貞③,未若今日道風明。(孝文帝)
文王政教兮暉江沼,寧如大化光四表④。(宋弁)
[注釋]
①懸瓠: 地名,今河南汝南。魏孝文帝太和十八年 (494),孝文帝發兵進攻南齊。在這年年底,他親自到達懸瓠。次年正月,在方丈竹堂宴享隨從官員,并和他們作了這首聯句詩。
②舜舞干戚: 據 《尚書 ·大禹謨》說,虞舜時,有苗不服。臣下益建議用至誠來感化他們。于是舜就廣施文德,舞干羽。經七十天后,有苗自動服從了。
③遵彼汝墳: 原見《詩經·召南·汝墳》。意為:循著汝水的岸邊行走。此句是說沿著汝水岸邊行進,想起當年周朝的德教在此流行。
④光四表:語出《尚書·堯典》:“光被四表。”意謂唐堯之德,廣及四方。
[賞析]
魏孝文帝元宏是北朝一位杰出的君主,他在推動鮮卑族和漢族的溶合方面起過很大的作用。北朝文學的興起,也是在孝文帝時代,才真正開始的。據史載,他富有文才,喜作詩文,自從太和十年以后所頒發的詔令,都出于他自己的手筆。和他作聯句的彭城王元勰和鄭懿、鄭道昭、邢巒等,在當時也都能詩人,其中鄭道昭更是有名的詩人和書法家。
魏孝文帝頗有統一中國的雄心。這首聯句詩的主旨,就在于表現他這方面的意愿。所以他一開始就提到了“江左一隅獨未照”的問題,而他的弟弟彭城王元勰也提到要跟他登上衡山和會稽山,意即平定江南。其他群臣的詩句,也是用不同的語言,祝頌統一的事業。在這些詩句中可以看到孝文帝和他的群臣都以古代所謂 “五帝”、“三王”的繼承者自居,他們在詩句中經常引用 《尚書》、《詩經》中的典故和字句。這說明儒學和文學在孝文帝時已很繁榮。孝文帝和他弟弟元勰這兩位鮮卑族統治者,已經深受漢族文化的薰陶。
這首聯句從形式方面看,是以七言句為主,其中有些句子中間雜有 “兮”字,這一點似乎與相傳為漢武帝及其群臣所作的 《柏梁臺詩》稍有區別。但這種君臣聯句的作法以及全詩的結構,顯然是有意模仿《柏梁臺詩》的。由這一點看來,相傳的 《柏梁臺詩》在這時當已流行于南北兩地的文壇。因為差不多與此同時的劉勰,在《文心雕龍》 (作于南齊末) 也提到了 《柏梁臺詩》。本詩的寫作程序確實和《柏梁臺詩》十分相像,也是皇帝先作,藩王次之,接下去是朝臣繼作。但在形式方式不完全一樣,《柏梁臺詩》是每人作一句,雖說每句用韻,但押韻很寬; 此詩則每人作二句,自相為韻,且用韻較嚴; 繼作者的詩句都轉韻,因此成為兩句一韻。從詩的聲調方面講,音節比較和諧,讀起來瑯瑯上口,勝于 《柏梁臺詩》。但此詩所以勝于 《柏梁臺詩》的主要之點還不在此。所謂的 《柏梁臺詩》,實際上每句都不過表現所擬托的作者的身分,因此上下句之間益無意思相連貫。如所謂漢武帝的“日月星辰和四時”句與梁王的 “驂駕駟馬從梁來”之間并無有機的聯系。這首詩則雖出多人的手筆,卻有中心思想貫串起來,前后互相呼應。如孝文帝開首二句講南方還沒有平定,元勰接下去就說愿隨從孝文帝遠征江南,統一中國。鄭懿、鄭道昭和邢巒三人的詩句都是頌揚之詞,但重點不同,鄭懿主要強調聲威,鄭道昭講文德感化; 邢巒則預祝統一以后的太平盛況。孝文帝后兩句既發思古之情,又自夸教化勝于古人; 宋弁更進一步,認為周文王的教化只流行于江漢之地,而魏孝文帝的聲教則遠被四方。可見此詩雖多歌功頌德的用意,但全詩的意思卻是統一的,文句也典雅、莊重,不像所謂 《柏梁臺詩》竟以“迫窘詰屈幾窮哉”作結,使人感到不像廟堂上的文字。從以上幾點看來,此詩雖有意模仿 《柏梁臺詩》,但在藝術技巧方面,已大有發展和超越它的地方。我們知道: 北朝經過長期戰亂,文學衰落,到孝文帝時,剛開始復興,而此詩已達到一定的高度。它不但標志了北方文學的復興,也顯示了鮮卑族人漢化的程度。因此這首聯句詩在文學史上的地位是很值得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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