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詩《詠懷詩·嘉樹下成蹊》原文|注釋|譯文|翻譯|鑒賞
嘉樹下成蹊,東園桃與李。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繁華有憔悴,堂上生荊杞。驅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況戀妻子! 凝霜被野草,歲暮亦云已。
本篇原列于《詠懷》詩第三。前人解此詩多謂其悲魏室陵遲,刺奸臣篡逆之作。陳祚明曰:“此悲魏社將墟,矢心長往,亦不欲宗周也。”張銑曰: “荊杞喻奸臣,言因魏室陵遲,奸臣是生; 奸臣則晉父王也。”然考諸史實,阮籍雖有避禍遠害的想法,但其與司馬父子的關系并未徹底決裂,而是若即若離。阮籍曾不應魏太尉蔣濟的辟命,后又托病辭去曹爽參軍的委任,但卻長期任司馬父子的從事中郎,并與司馬昭相處甚宜。何曾等禮法之士百般攻訐他,他都藉司馬昭的保護幸免于難。阮籍作品中也時時可以看到他對曹魏集團的不滿。因而硬將此詩說成詩人心存魏朝,將詩中的荊杞之類附會為司馬氏,是失之偏頗的。陳伯君先生評此詩云:“此詩只言繁華易盡,欲求自保,或有感于曹爽、何(晏)、鄧(飏)之敗而發(fā),但意亦至此而止,不必更多曲解。”
曹魏正始十年(公元249年),司馬懿趁大將軍曹爽隨魏帝曹芳出洛陽城去祭掃高平陵(明帝陵墓)發(fā)動政變,將曹爽及尚書丁謐、何晏、鄧飏,荊州刺史李勝、大司農(nóng)桓范等一并剪除,皆夷三族。歷史上稱這一事件為“高平陵之變”。被誅的這些人中有不少是當時名士,如何晏篤好老莊,崇尚虛無,稱一時才杰,實為正始名士的領袖人物; 丁、鄧、桓等都有宿望,“勢傾四海,聲震天下”。他們被同日斬戮,引起了朝野的激烈震動。其年阮籍四十歲,任司馬懿的從事中郎。他前年剛以“舊素瘵瘵,守病委劣,謁拜之命,未敢堪任”(《奏記》)。為由推辭掉曹爽要他去任參軍的命令,因此幸而未被株連,但同樣深感威脅。從本篇感嘆世事滄桑、人生難測的內容看,顯然是寫在這一事件發(fā)生之后不久。
全詩可分兩個部分。“驅馬舍之去”之前為第一部分。詩開頭化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民諺,比喻在位者煊赫的聲勢。三、四兩句筆勢陡轉,“秋風吹飛藿,零落從此始”,以風吹落葉荒涼衰敗的景象與上兩句形成強烈對照。以下兩句更是兩兩相對,“繁華”而一變?yōu)椤般俱病保疤蒙稀眳s“荊杞”叢生,抒發(fā)了人生禍福無常的喟嘆,與曹植《箜篌引》“生前華屋處,零落成山丘”之意一脈相承。詩的下半部分描寫詩人全身遠禍的退隱思想。“驅馬舍之去”,指離開是非之地,方東樹曰: “即 ‘亂邦不居’ 之義。”(《昭昧詹言》)下句“西山”指首陽山,相傳為伯夷、叔齊隱居之處。武王滅商后,二人逃至首陽山,不食周粟而死。吳淇說: “此詩懼晉之將代魏也。”又說:“去之西山,欲效伯夷之節(jié)也。”(《六朝選詩定論》)其實,作者借用此典并不是如注家所說是懼晉之代魏,欲效夷、齊之節(jié),而是泛指一般隱居,是上句“亂邦不居”之義的自然順接。“一身不自保,保況戀妻子”,顯示了他對自己命運的憂悸愀愴之情,詩最后以“凝霜”、“野草”的歲暮的蕭索凄涼的景象進一步暗示出政治環(huán)境的險惡。“繁霜已凝,歲亦暮止,野草憔悴,身亦當然”(《文選》李善注),抒發(fā)了詩人深沉的感喟。
這首詩形象鮮明,寄慨遙深。恐懼、壓抑、憤懣、苦悶、憂慮,紛陳雜錯,百感交集,我們可以從中感受到那個時代正直的知識分子的沉重思想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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