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曠山中樂,飄遙物外蹤。
梵余閑憩石,定起獨哦松。
花落春衣靜,云垂澗戶重。
依依種蓮處,林暝只聞鐘。
自古悼亡之詩,以哀惋勝。如 “明月不歸沉碧海,白云愁色滿蒼梧。”(李白《哭晁卿衡》)借月喻人,出之以灑脫,已為少見。倪瓚這首挽詩以超脫取勝,可說是別開生面。
“幽曠山中樂,飄遙物外蹤。梵余閑憩石,定起獨哦松。”追憶清上人昔日情懷。名山有古寺點綴,平添神秘色彩; 佛寺雄偉壯麗、莊嚴肅穆,又為名山增加了偉觀。這是山水因佛教生色。佛門弟子,向往西天樂土,一心成佛,先前必須洗盡情塵,萬念不生。這種參禪悟道的去處最好不過深山老林了。寺建林中,遠避凡塵,清幽寂靜的環境,可幫助僧人們清心寡欲,忘卻一切,求得內心的潔凈; 空曠廣袤的山野,又可陶冶他們的胸懷。在凡人看來清苦不過、孤寂難耐的山野生活,在佛門弟子看來便是登上彼岸世界前的生活體驗,故樂此不疲。山野幫助佛門弟子修煉成佛、超凡脫俗,這是自然幫了佛家的大忙。這樣,名山、古寺、高僧,從此永遠聯系在一起了。只有超然物外,求得自身的解脫,一塵不染,方能見性成佛。要絕世俗,確也不易。清上人以此為“樂”,這樂字不僅寫出這位高僧的胸懷,也給全詩定下一種超脫于凡塵之外的情調。“梵”,指代佛經,“梵余”,誦經之余。“定”,指入定。清上人超然物外,與松石為友,參禪悟道之余,詠詩作賦,上人之 “樂”,即在此中。袁行霈《詩與禪》 中說: “詩和禪都需要敏銳的內心體驗,都重啟示和象喻,都追求言外之意。”吟詩對于參禪,確實有所幫助。僅此四句,一位超然物外的高僧形象,矗立眼前。
“花落春衣靜,云垂澗戶重。”名為寫景,實為寫人,“花落”、“云垂”,暗喻清上人的仙逝。較之崔玨曾用“鳥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鳳不來”比喻李商隱的死,倪瓚此喻更委婉含蓄。“依依種蓮處,林暝只聞鐘。”拓寬一筆,更為超脫。蓮花高潔,佛家獨善。佛國叫蓮界,佛座叫蓮臺,佛寺叫蓮宇,這里的 “種蓮處”指代清上人的圓寂之處。“依依”,既寄寓清上人對佛國的執著,也暗含了作者對清上人的懷念之情。憑吊清上人住處,緬懷清上人往事,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暝”,既指天色已晚,也寫出林之深(寺藏深山),山之幽。寺院鐘聲傳來,作者文思戛止; 而悠悠鐘聲卻把讀者的想象帶向遙遠的彼岸,全詩至此可謂空靈一片。
這首詩寄情于景,借景寫情,哀詩不哀,灑脫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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