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居習禪觀,虛獨長心苗。
萬境一澂澈,諸天何寂寥。
香飄桂子月,齋近菊花朝。
坐憶東林老,從誰過虎橋。
徐禎卿原為吳中四才子之一,為詩清新妍麗,頗有齊梁之風。中進士后,與李夢陽結交,提倡“文必西漢,詩必盛唐。”詩風也為之一變。但這首詩,既不似齊梁詩那樣妍麗,也沒有一味摹古的死板氣,寫得清新自然,耐人玩味。
徐禎卿生來好作深沉之思,又加上仕途多蹇,現實不如人意,他便很自然地從外部世界轉向自我的心靈中,在內心的觀照中尋找人生的意義和精神的寄托。佛教認為:“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外界事物都是虛幻的,人們只要破除我執,保持虛靜,就能達到一種超脫、曠達的境界。禪那種 “一切皆空”的世界觀,自然適應的人生哲學和超塵脫俗、清心寡欲的生活態度,自然在多少有些失落感的詩人心靈中產生了共鳴。這首詩大抵也可以看作是這種共鳴的寫照。
“閑居習禪觀,虛獨長心苗。萬境一澂澈,諸天何寂寥。”在詩人的筆下,世界是如此清凈。在這里,詩人可以擺脫世俗的功名利祿的束縛,可以遠離大千世界的紛擾苦惱。詩人退縮進封閉狹小而又無所不包的內心世界,在自我的觀照和表現中獲得一種恬淡空靜、超塵脫俗的審美情趣。這幾句詩的妙處在于: 人們常由境靜而得心靜,由環境寫到內心感受。這里則是由心靜到境靜,由 “虛獨”生出“心苗”,而萌現大千世界。心與天地通,這是詩人 “禪觀” 的結果。
“香飄桂子月,齋近菊花朝。坐憶東林老,從誰過虎橋。”時值桂子飄香之時,齋近菊花初放之季,花香月圓,景美境幽,而人何在?詩人在這里很自然地過渡到對故人泰公的懷念上來。“東林”“虎橋”用的是廬山慧遠的典故。慧遠是東晉雁門樓煩人,師事名僧道安,太元九年(384年)入廬山東林寺,與劉遺民、宗炳、慧永等18人結為白蓮社,于無量壽佛像前修凈業。居廬阜30余年,影不出山,送客以虎溪為界。著《法性論》,唱涅槃常住之說。著《沙門不敬王者論》。晉義熙十二年 (416年)寂,享壽83歲。后凈土宗推尊為初祖。在詩人眼中,慧遠居東林凈修,足不過虎溪的生活,是那么淡逸、超脫,不由有些神往之。要是能同泰公一道談詩論禪,自然也是一大樂事,可眼下惟有明月花香,而無泰公同行。此刻泰公在與誰談佛呢?細細思來,竟有些悵然若失。
縱觀全詩,詩人所表達的是一種在“萬境澂澈”,“諸天寂寥”的幽境中,對故人泰公的懷念之情,籠罩著一種淡淡的惋傷情調。但這種傷感之情通過對佛那種追求閑逸、超脫的審美觀照,與我心有了一定的距離。因而,它帶給人的已不是那種沉重的心靈的暗影——這往往是那些哀惋情調的詩給人留下的感受,而是一種平和沖淡的美感和寧靜致遠的閑適情趣。而這,正是這首詩的魅力所在。同時,它也反映出禪宗的審美情趣經過幾百年的過濾,到了明代,已形成一種澄而又澄、清而又清的氛圍,影響著明代的詩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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