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渥·水龍吟》原文賞析

從商帥國器獵，同裕之賦

短衣匹馬清秋，慣曾射虎南山下。西風白水，石鯨鱗甲，山川圖畫。千古神州，一時勝業，賓僚儒雅?？扉L堤萬弩，平岡千騎，波濤卷，魚龍夜。

落日孤城鼓角，笑歸來，長圍初罷。風云慘淡，貔貅得意，旌旗閑暇。萬里天河，更須一洗，中原兵馬?？错K櫜嗚咽，咸陽道左，拜西還駕。

這是一篇賦田獵的詞作，寫于正大三年(1266)?！吧處洝?，指完顏鼎(字國器)，曾鎮商州，故稱“商帥”。當時鼎已落帥職，例為總領，屯方城(今屬河南)。裕之，元好問字。他有同調作品詠此次田獵的盛況。

晴明氣爽的秋天，一支驃勇的射獵隊伍，馳騁在山林原野。短衣匹馬的將軍，英姿颯爽地行進在圍獵的隊伍中，他豪興正遒，躍躍欲試，射虎南山，已視同尋常。首二句起意高拔，英風逼人。“射虎南山”，是詩家常用的故實。《史記·李將軍列傳》：李廣居藍田南山中，射獵。所居郡聞有虎，嘗自射之。杜甫詩云：“短衣匹馬隨李廣，看射猛虎終殘年?！薄拔黠L白水，石鯨鱗甲”，通過切割的畫面，展示圍獵奔掠的情景，妙在不直接寫奔馬的疾速，而是寫背景的跳躍變幻。“山川圖畫”作一點染，無垠的山川背景上，奔涌著一支雄悍的圍獵隊伍，這一壯闊的開放型畫圖，便展現在天穹之帷幕上了?！笆L鱗甲”，出自杜甫“石鯨鱗甲動秋風”(《秋興八首》之七)。據《西京雜記》：漢武帝在長安近郊鑿昆明池，以習水戰?！俺乜逃袷癁轹L，每至雷雨，鯨常鳴吼，鬐尾皆動?！贝颂帯蚌L”與上文“虎”對舉，以壯圍獵之聲威。田獵對象本無“鯨”，此寫飛騎掠過曠野，看那臥伏的巨石，仿佛鯨的錯覺。加之杜甫有陳句，順手拈來，渲染了圍獵現場雷鳴鯨吼的氣氛，所謂“死蛇活弄”之法是也。六、七、八句通過圍獵景象，想到金朝皇權浩蕩、商帥武功超群，于是生發議論，贊揚此次圍獵為“一時勝業”，歌頌完顏鼎禮賢下士，廣置賓僚。言外溢出詞人幸被邀請從獵的感激之情?！翱扉L堤萬弩”以下四句，集中寫圍獵的具體場景和豪壯氣勢。“長堤萬弩”，用吳越王錢镠射潮事。錢載《十國詞箋》：“吳越王錢镠筑捍海塘，怒潮激湍，板筑不就，镠乃造竹箭三千支，羽簇備具于疊雪樓，命水犀軍架強弩五百以射潮。潮頭東趨西陵，遂定其基。”箭弩射潮，為天下奇觀，也表現了人力征服自然力的英雄之舉。經這一點染，圍獵那種排山倒海涌進之勢，及獵手們快馬強弓、叱咤風云的英武形象，便全然活躍于文字之外了?！捌綄T”，本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詞意。獵騎縱橫奔馳，就象波濤席卷深秋的大地，所經之處，雉兔無遺，虎豹豺狼當然斬盡殺絕了。杜甫詩：“水落魚龍夜。”古人認為魚龍以秋為夜，故“魚龍夜”指深秋節候。上片重筆寫獵騎動地驚天的氣勢和場面。

下片寫獵后情景，引發聯想。悲咽的鼓角聲里，如血的殘陽斜照孤城，此畫面有如戰后的蒼涼、雄渾和悲壯?！靶w來”，豁然開朗，情緒揚起。長圍，戰爭術語，指長距離、長戰線的圍擊或塞障包圍，此指隊伍龐大、氣勢磅礴的圍獵?！帮L云慘淡”，描狀圍獵捕殺甚多，地慘天愁，風云變色。然而，將士們卻志得意滿，興致勃勃。風中的獵獵旌旗，此刻已自如地舒卷，仿佛有余勇可賈。“貔貅”，傳說中的猛獸，后常以喻驍勇的軍隊?！叭f里天河”以下，由射獵聯想到戰爭。古時的大型圍獵，都有實戰演習性質。天河洗兵馬，見劉向《說苑》：“武王伐紂，風霽，而乘以大雨。散宜生諫曰：‘此非妖歟?’王曰：‘非也，天洗兵也。’”杜甫《洗兵馬》詩云：“安得壯士挽天河，凈洗甲兵長不用?！痹~人這里是贊頌完顏鼎定能率領大軍，從蒙古人手里收復北方失地，受到當地百姓的夾道歡迎。末三句即謂此也。

這首詞的特點，在于大筆濃墨渲染氣勢聲威，波瀾壯闊，風云激蕩，天地變色，魚慘龍愁。整篇作品勃動著一種陽剛之氣，充溢著飽滿的雄性之美。作者選擇新的視角表現經過自我過濾后的生活場景，對強化作品主題、表現作家人格與個性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藐惥?，也恰到好處;典故活用，以少勝多，亦是此詞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