槁木形骸百念灰,溪猿野鶴苦相猜。
閑門獨掩青松雨,笑口逢人亦懶開。
禪宗是佛教的一派,以任運自然為修行方法。它提倡“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相傳該派在南朝末年由印度和尚菩提達摩傳入我國。達摩教人首先是靜心,靜心的方法是面壁,要人心靜似壁堅定不移。本詩即寫這種坐禪入定的情景。詩人清心端莊,潛神內觀,物我兩忘,幾近佛學的最高境界——涅槃,其禪學涵養可謂出神入化,嘆為觀止。
詩篇起首兩句展示詩人苦修默坐的入神狀態及 “溪猿”、“野鶴”的詫異神情。禪講究“心外無佛”、“佛在我心中”、“我即是佛”等。按照它的看法: 世上眾生都有佛性,不能成佛在于迷失本性,而成佛之捷徑則在 “悟”。只要 “自悟”、“凈心”,人皆可以成佛。這理論把佛教視為高不可攀的 “佛”變得平易可近,迎合了中國眾多士大夫和百姓的心理,使得他們人人躍躍欲試,因而廣為流行,壓倒佛教其他各派。詩人正是懷著如此信念,在孤絕寂然的情境中尋找真諦。瞧! 他“形骸”如“槁木”,心地若死灰,連門外“猿”、“鶴”也莫名其妙,苦苦“相猜”,這人到底怎么啦? 他在干啥?莫非他……。此句筆法別具一格,用動物苦猜的心境間接映襯詩人攝心靜坐、萬念全無的虔敬形象。其實,詩人并沒中魔,他已深諳禪義三昧,所有塵念在他心中都像是火滅后的冷灰;他早就洞察到現實人生是苦境,而痛苦源于欲壑難填,要脫離苦海只有歸附佛祖,返回自然,讓欲念寂滅,才可望獲得心靈的自由,最終步入極樂世界。
抱著上述寄托,詩人頓覺此道不苦。他無憂無慮,無欲無念,返樸歸真,不亦樂乎。“閑門”一掩,默神“獨”坐,一切塵境的煩惱盡摒之戶外;“青松”微搖,細雨落下,一切世俗的欲望盡隨著雨水流得無影無蹤。詩人在此閑逸幽靜的環境里,“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終于求得了內心的安寧。即使遇上別人,他縱有深切感受也只是“笑口”“懶開”。如果是同道人,自然心有靈犀一點通,只要笑一笑,一切的一切已經盡在于言中。因為佛就坐在我們的心頭,真理的光芒已照亮我們的靈魂深處。如果不是同道之人,多說亦無益,只好笑一笑。因為那當中的滋味、奧秘,凡夫俗子焉能領會,他我畢竟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呀! 全詩到此戛然而止。表面上,詩人似乎吐盡自己的意思,實則卻有許多回環曲折并未徑直表明。讓人們智者見智,仁者見仁,盡情地去揣測。
這首詩雖然只是一首七言絕句,但是含量很大。它融禪義、禪理、禪趣于一體。詩人體味禪學,可說深得其中壺奧,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地,故信筆寫來,左右逢源,處處于平淡之中見功夫。例如: “閑”、“獨”二字,既表現山間孤寂、幽僻的氣氛,又反映詩人悠閑、自在的心情;“笑”、“懶”二字,活靈活現畫出詩人心有所悟而不言的神態,令人浮想聯翩。遺憾的是,盡管詩人灑脫無我,超然物外,卻終究沒有修成正果——圓寂,而是因受牽連被明朝廷處死。看來,人既生于世上,要想完全超脫人世而存在,真是 “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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