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史雙元
絕域陽關道, 胡煙與塞塵。
三春時有雁, 萬里少行人。
苜蓿隨天馬, 蒲桃逐漢臣。
當令外國懼, 不敢覓和親。
王維
這是一首送別佳作。司直為大理寺屬官,從六品,官職不高。開頭四句描寫友人赴邊路上的荒涼情景。“陽關”在河西走廊的盡頭,再往前,就是少數民族居住區,沿途所見無非彌漫的烽煙、飛揚的塵土,不僅少“友人”,而且“少行人”。在這孤寂荒涼的萬里行程中,或許偶有大雁從胡天掠過,留給大漠一點生命的象征,這時,天涯游子的心里,內地該是多么的溫馨,家鄉又是多么的遙遠,而抬眼望去,仍是走不完的黃沙,看不完的荒涼,大雁勾起的是更沉重的鄉思與孤獨。這幾句,重在寫景,畫出悲涼蒼茫的風光,表達出詩人對朋友的關切與同情。
王維另有《送元二使安西》一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詩寫得含蓄深沉,藝術上自然十分高妙,但全詩意在惜別,格調較“沉”,缺少“亮度”。《送劉司直赴安西》一詩前四句命意與此相同,而后四句則由沉郁中振起,祝愿劉司直為國效命,弘揚國威,干出一番事業,立意遂翻進一層。題目中的“安西”指安西都護府,是當時西北邊塞的重鎮,同時抵御著南面吐蕃與北邊突厥的進攻,是一個陰云密布的戰場,也是一個男兒橫行、建功立業的理想場所,出使安西既是“苦差”,也是令人振奮的壯舉。后四句即由悲而壯,抒發了一種重振天威、安邊定國的豪邁感情。“天馬”是西域駿馬名,《史記·大宛傳》載:“初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天馬云。”“苜蓿”本是西域駿馬嗜食的植物。“蒲桃”即葡萄,原產西域。當年漢武帝遣使張騫打通西域之路,派李廣利伐大宛取名馬,苜蓿與葡萄也就隨漢使傳入了內地。詩人歌頌昔日的榮光,贊美漢臣保衛邊疆、溝通兩地文化的歷史功績,其內在含意則是借古喻今,勉勵好友繼續走下去,順著這一條“天馬”之路,創造更多業績。這一聯借歷史而喻現實,最后一聯則由詠史直接轉為寫實。“和親”指封建朝廷將宗室女子嫁給少數民族首領,這是一種政治性的聯姻。“和親”始于漢代,當時漢高祖剛統一天下,急需休養生息,北方的匈奴日益強大,屢次南侵,成為漢朝的邊患,大臣劉敬認為不能用武力去征討,也無法用仁義去說服,只有采用“和親”政策,就是把皇帝的女兒嫁給匈奴首領,再送去豐厚的陪嫁品,這樣就能籠絡住單于,使他不再南侵,因為天下哪有女婿打岳父的道理呢?公主生下的兒子繼位后又是漢家的外孫,天下又哪有外孫對抗外公的呢?劉邦接受了這一建議,以后并且和其它少數民族也實行了“和親”政策。從歷史上看,“和親”有利于民族間的安定團結、和睦友好,互惠互利、文化交流。但某些時候,外族首領主動“覓和親”,則一般都是內地封建王朝十分軟弱、被動挨打,不得不“賠了公主又折兵”,以公主作為“犧牲”貢獻品的時代,這往往是漢民族感到恥辱而確實產生了不平等條約的時候,也只有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這首詩的最后兩句,才能明白詩人反對異族“覓和親”的感情。
這首詩前悲后壯,悲是一種現實感情,壯是一種理想追求,二者巧妙結合,“一氣渾淪”(《唐詩別裁集》語),洵屬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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