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周本淳
幕府高臨碣石開, 薊門丹旐重徘徊。
沙場入夜多風雨, 人見親提鐵騎來。
李攀龍
本詩選自《滄溟集》卷十三,詩共八首,此為第四首。王中丞名忬,字民應,太倉(今屬江蘇)人,著名學者王世貞之父,《明史》卷二〇四有傳。王忬以右副都御史代楊溥為薊遼總督,進右都御史,相當于唐代的御史中丞。詩題用中丞二字,一方面是好古的習慣,歡喜用漢唐乃至周代的官名來稱本朝相當的職位。另一方面,用中丞二字使人想起唐代的張中丞(巡)的忠烈事跡,以相比附。王忬在嘉靖時期,赤膽報國,關心武備,頗著聲威。嘉靖三十八年(1559)二月俺答數部屯會州(今河北平泉南),挾朵顏為向導,將引兵西寇,卻揚言東進,王忬中計引兵而東,俺答乘間由潘家口入,渡灤河而西,大掠遵化等地,京師大震。御史劾王忬,刑部論罪該戍邊,嚴嵩挾私仇論斬。這年五月王忬被殺。李攀龍熱烈歌頌王忬的忠義,但不能觸及皇帝,所以這八首挽詩措詞極為不易。在第二首中說:“屬鏤不是君王意,莫作胥江萬里濤”,比之為伍子胥之冤。這第四首尤為精采。
“幕府高臨碣石開”寫王忬為薊遼總督時之氣勢。把幕府二字置于句首,表現王忬為國宣勞的忠勇,此寫生前。“薊門丹旐重徘徊”,此句寫死后忠貞。丹旐(zhào兆)指靈柩前銘旌,猶如后世的招魂幡,引著亡魂早歸故上,而王忬的丹旐不肯速歸江南故土,而卻在薊門徘徊不肯去,魂猶如此,人自可知。兩句一寫生前,一寫死后,大起大落,總突出王忬的忠勇,為三四句作鋪墊。
“沙場入夜多風雨,人見親提鐵騎來。”這兩句稱得上神來之筆。虛事實寫,明明是虛構,但作者用“風雨”“人見”就落實而又不悖于人們的認識。古人多以風雨之夜為鬼魂出沒之背景,如杜甫《兵車行》:“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杜詩寫的是開邊戰爭給人帶來的慘痛,李攀龍卻活靈活現地寫出王忬死后不忘殺敵報國的忠勇悲壯的氣概,使讀者也如置身沙場親見軍容。“人見”二字尤應玩味,著此二字,虛事實寫而不覺生造,這是一;王忬死后還有人見到他親提鐵騎馳驅沙場,生前之忠烈,不言自喻,對罪名來說,實含翻案,這是二。其三,既有人親見如此,足可證明王忬之愛國精神,永存人民心中,才能有此傳聞。事情雖虛,精神卻實。兩句虛事實寫,以虛襯實,而有上句“薊門丹旐重徘徊”之鋪墊,入情入理,王忬死后凜凜如生。《九歌·國殤》結尾說:“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李攀龍正是抓住這個特點寫王忬之冤死,聲情壯烈,筆挾風霜,不愧為七絕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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