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慶云
女子猶知賦小戎, 男兒那作可憐蟲!
孤城一燼風猶烈, 義士同聲鬼亦雄。
晉鄙有軍皆壁上, 亞夫無令在師中。
吳淞野哭滄江冷, 蘆葦蕭蕭夕照空。
蔣敦復
由詩題可知此詩乃作者有感于吳淞失守一事而作。1842年5月英軍炮艦進犯吳淞口,江南提督陳化成英勇反擊。后因守將王志元率兵望風西逃,兩江總督牛鑒亦從寶山潰逃,陳化成孤軍奮戰(zhàn),中炮身亡,官兵八十馀人亦壯烈犧牲。吳淞失守,上海大震,英艦駛?cè)肷虾#侵锌諢o一人。題中“死事甚烈者”和“逃潰文武”即指此。作者作為具有愛國正義感的詩人,在英軍進犯吳淞時,曾獻計在上海加以圍殲,未被采納。詩人目睹吳淞失守,上海失陷,怎不悲憤填膺!
抒發(fā)悲憤之情既可振筆直抒,亦可融會于景物,或化用、活用典故迂曲透露。前者痛快淋漓有氣勢,后者含蓄蘊藉富韻味。本詩作者主要采取后一方式。詩中一連運用五個典故,均頗貼切:“小戎”系《詩經(jīng)·秦風》篇名,是征婦贊美車甲思念征人之詩,朱子《詩集傳》評曰:“蓋以義興師,則雖婦人亦知勇于赴敵而無所怨矣。”此處用以暗示吳淞反擊戰(zhàn)乃正義戰(zhàn)爭。“鬼亦雄”,用屈子《九歌·國殤》“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語意,借以抒發(fā)詩人對陳化成和死難烈士的哀悼和敬慕。“晉鄙”二句用了三個典故:晉鄙為戰(zhàn)國時魏將,秦兵圍趙都邯鄲,鄙率十萬兵救趙,魏王畏秦,令其“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見《史記·魏公子列傳》);壁上,即作壁上觀,不幫助任何一方(語見《史記·項羽本紀》);亞夫,即西漢名將周亞夫,曾駐軍細柳以備胡,軍令嚴明,人人均須遵守,即天子亦不例外(見《史記·絳侯周勃世家》)。作者用此數(shù)典,以譴責牛鑒、王志元等人畏敵觀望、不戰(zhàn)而逃的可恥行徑;所謂“亞夫無令”,并非以亞夫喻潰逃守將,其重點是“無令”二字,反用其事,以諷刺牛鑒等治軍無方,軍令不嚴,以致兵將臨陣脫逃。
細味全詩脈理,首聯(lián)之“男兒”,當為所突出之重點。欲說“男兒”,先以“女子”作襯墊,女子尚知當支持正義戰(zhàn)爭,男兒豈能作懦夫。詩以詰問語氣出之,既包含作者認為男兒應(yīng)有為國捐軀之英雄氣概的觀點,又顯露出對“可憐蟲”蔑視的心情。具體到吳淞一戰(zhàn),既暗含對陳化成等陣亡將士之贊譽,又顯含對牛鑒等潰逃守將之指斥。頷聯(lián)上句寫上海已成孤城,烽煙籠罩,實乃文武潰逃造成之惡果,下句贊犧牲之壯士事跡可歌可泣,雖死猶雄。頸聯(lián)再承頷聯(lián)上句揭露逃將無能無恥,以古喻今,大加撻伐。尾聯(lián)以景結(jié)情,寫人民遭此戰(zhàn)亂后之凄苦,吳淞一帶滿目蕭然,讀之不禁使人聯(lián)想起杜甫詩“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兵車行》)。“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春望》)所描繪之慘象。滄江,江水也,因水色蒼,故名。此當指黃浦江。曰“冷”、曰“空”,極形容其蕭索、冷寂,亦透露出詩人內(nèi)心的無限哀傷。
全詩緊扣詩題,啟承嚴謹,化用古典,貼近現(xiàn)實,可說是一首紀實性很強的詩歌。詩人愛憎鮮明,情緒激憤。讀其詩,對敗事者無不扼腕,對“死事甚烈者”亦欲與之同聲一哭;豪雄處,令人起懦,蕭寥處,令人慘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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