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趙翼·渡江》原文賞析
又指瓜州渡,輕舟狎暮濤。江山長不老,名利兩空勞。稍喜張帆穩,寧夸擊楫豪?前途有蘭若,一訪遠公高。
“京口瓜洲一水間”,自古從江南到揚州,皆在瓜洲渡江。作者嘉慶二年(1797)重游揚州,從他的家鄉常州陽湖 (今武進) 出發,走的也是這條路線,是年詩人已七十高齡了。
“又指瓜州渡,輕舟狎暮濤”,開首二句就點出了渡江的時間、地點以及當時的心情。暮色映照下的寬闊江面,波光粼粼。一葉輕舟,船頭直指對岸的瓜洲渡口破浪前進,有這樣的景致,本來足以使人心曠神怡了,何況作者此行的目的只是訪僧悟禪,因而他的心境是沖遠恬淡的。一個“輕”字,一個“狎”字,準確傳神地表現了這種悠然自適。舟船之小,自可謂之“輕舟”,但用在這里,卻有雙關的修辭作用。這顯然借鑒于李白 “輕舟已過萬重山”一句。“狎”是戲弄之意。趙翼曾到過臺灣,“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衣帶水自然履險如夷了。
江流不盡,青山長在,這也許最能引發歲月不居、人生易老的浩嘆。與江山的永恒相比,人世的功名利祿真如云煙過眼了。以前執迷不悟,為此枉拋心力,現在韶華似水,逝者如斯,時不我與,還有多大意思呢! “江山長不老,名利兩空勞”,這強烈的對比,凝聚著詩人多少沉痛的教訓和深刻的懺悔啊!
“稍喜張帆穩,寧夸擊楫豪”,頸聯上句既寫實景,又寓暗喻。五兩風輕,布帆無恙,既穩穩當當,有什么必要去抒發擊楫的豪情呢?字面如此,但底蘊卻不然。這里盡管有老境平穩,非復少年使氣的含義,但似乎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在。顧炎武《京口即事》詩有“祖生多意氣,擊楫正中流”之句,抒發了誓清中原、恢復故國的豪情。趙翼卻用反問使典,否定這種空想。在同一個京口,用同一個典故,不能說是偶然的巧合。事實上,異族統治早就站穩了腳跟,再中流擊楫無疑已屬虛夸。
末聯結出此行的目的:“前途有蘭若,一訪遠公高。”據詩人自注,“遠公”是指“高旻寺鑒和尚”,從此也可知那是一個高僧。相傳晉廬山東林寺高僧慧遠與隱士陶潛明、道士陸修靜,結社友善。顯然趙翼是以淵明自況,因為他們在棄官歸隱這點上確有相似之處。但陶可在東晉滅亡后不書劉宋年號,不向劉宋稱臣,而趙就生在清朝,畢竟已無切膚之痛。民族的屈辱,只能隱約地從明末遺民的詩文中感受到。他行至中流,便想到祖逖,正是欲說還休的矛盾心理的沖突表現。被殘酷的現實所困擾的文人,歷來大多成為居士,似乎只有佛教的虛幻才能使自己得到解脫而求得清凈。詩中名利空,雄圖空,難道不正是“四大皆空”的徹悟么?
這首詩總的來看,情緒有些低沉消極,但我認為它言近而旨遠。對于一個斫輪老手來說,這確實顯示了高超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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