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趙齊平
驛路侵斜月,溪橋度曉霜。短籬殘菊一枝黃,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 旅枕元無夢,寒更每自長。只言江左好風光,不道中原歸思轉凄涼。
呂本中
這首詞見于《花庵詞選》,題作“旅思”。但這“旅”,不是一般的勞人行役,而是避亂逃亡;這“思”,不是一般的戀舊懷鄉,而是感傷故國。宋欽宗靖康元年(1126)閏十一月,金兵攻陷汴京,次年四月擄徽宗、欽宗北去。康王趙構于五月即位,十月逃奔東南。作者也在這一期間南下流亡,《南歌子》詞就寫在秋日自安徽旌德赴徽州的途中。詞一開頭描寫早行的情景:“驛路侵斜月,溪橋度曉霜。”這使我們聯想到溫庭筠《商山早行》詩的“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在詩中,“茅店”聞見“雞聲”,則有人聚居,“板橋”留下足“跡”,則有人行走。詞中卻不同了,“驛路”、“溪橋”那里,除了艱難跋涉的作者自己之外,別無他人,所以寫“斜月”在“驛路”而用一“侵”字,寫“曉霜”在“溪橋”而用一“度”字,既點明了時間、地點,又把客觀景物與主觀心情渲染得格外冷落凄清。這樣的“早行”人,自然與溫詩所寫有所不同,可謂悲苦過之。而悲苦之中,忽然呈現“短籬殘菊一枝黃”,于灰暗的氛圍之外平添了幾分明朗的色調。盡管“短”、“殘”、“一枝”等字樣,仍然扣著地僻人稀來寫,但畢竟黃菊點綴著山程水驛的秋光,聊可賞心悅目。詞人有意振起一筆,仿佛要淡化早行的冷落凄清,而緊接著一句卻又反跌出加倍的冷落凄清。既寫黃菊,便關合到重陽佳節。既是佳節,便免不了“每逢佳節倍思親”。王維曾因此而感嘆“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詞人呢?他自己卻“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亂山深處”者,“獨在異鄉為異客”也,不過這“異客”乃是一名國破家亡·的難民。詞的上闋感情起伏,浸透著流亡者的悲苦,從而烘托出金兵入侵之際烽火連天、干戈遍地的動亂背景。
下闋還是采用抑揚相間的章法。“旅枕元無夢,寒更每自長”,用徹夜不眠來進一步表現流亡途中的悲苦。“夢”之“元無”源于“旅枕”,“寒更”之“長”源于“無夢”,這里既有“自經喪亂少睡眠”的因,也有“不眠憂戰伐”的果。詞人已流亡到南方,南方山清水秀,景物優美,一如“亂山深處”的黃菊聊可賞心悅目,所以說“只言江左好風光”。詞人在一首詩中曾說“兒女不知來避地,強言風物勝江南”。“江左”就是“江南”,泛指長江中下游地區。然而這里的“風光”再“好”,也難以給“旅枕”帶來穩睡,使“每自長”的“寒更”變作苦短的春宵,因為“雖信美而非吾土”。詞人接著又把筆墨宕開了,煞尾一句“不道中原歸思轉凄涼”,畫龍點睛,遙承上闋重陽思親之意,托出懷念故國的題旨。“中原”是北宋都城汴京所在之地,用以代指故國,詞人的家鄉本不在“中原”,所謂“歸思”,其內涵就寬廣得多,而“凄涼”之中也便有痛惜,有憤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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