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金啟華魏玉俠
男兒憂國不憂食, 嘗膽臥薪志未伸。
豈信蒼天終覆漢, 還期楚士或亡秦。
當為效死沙場鬼, 忍作偷生歧路人!
悄向寶刀兼自問, 殺身何日始成仁?
王德鐘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揭開了中國歷史新的一頁。但是革命的勝利果實卻被袁世凱竊取,許多革命志士遭到了袁氏的殘殺和迫害,僅南社詩人先后死在袁氏屠刀之下的就有宋教仁、楊德鄰等十多人。陳去病、柳亞子等人懷著極大的義憤對袁世凱竊國殃民的罪行都曾進行了猛烈的抨擊。1915年是袁世凱復辟帝制最猖獗的時候,也正值詩人十九歲生日。面對當時袁賊的倒行逆施,詩人異常憤慨,奮筆寫成《十九歲述懷十章》,抒發了他急欲扭轉乾坤、報效祖國的革命壯志,洋溢出少年英雄的豪邁之氣。這里選的是其中一章。
“男兒憂國不憂貧,嘗膽臥薪志未伸。”首聯直抒胸懷,其勢如長江出峽,不可遏止;但又有波濤起伏。兩句之中有轉折,“男兒憂國”豪壯有力,表現出詩人的壯志凌云,而“志未伸”沉郁抑悶,則表現為壯志難酬。這一轉折,把愛國之士急欲報國又請纓無路的義憤之情,表現得更強烈。句中的“嘗膽臥薪”即臥薪嘗膽,說的是春秋時越國被吳國打敗,越王勾踐立志報仇,故睡在柴草上(臥薪),又把苦膽掛在坐前,飯前和睡前都要嘗一嘗膽的苦滋味(嘗膽),經過長期準備,終于打敗了吳國。這里借用此典來抒發自己的抱負。首二句為全詩的主線,以下六句所表現的是:先寫為何壯志未伸,再寫以身許國的決心,最后期待殺身成仁。
“豈信蒼天終覆漢,還期楚士或亡秦。”頷聯兩句借古喻今。“蒼天終覆漢”是指東漢末黃巾起義,張角曾聲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里是反用其意,蒼天指袁世凱。“楚士或亡秦”是指秦時楚遺民曾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史記·項羽本紀》)這里楚士,借喻孫中山為首的民主主義革命者,而秦則指袁氏政權。“豈信”“還期”連綴了兩個典故,既形象地表現了當時嚴峻的斗爭形勢 袁氏急切復辟帝制,人民堅決倒袁,維護共和;又充分地表達了自己堅定的信念——袁世凱不可能顛覆共和,民主主義戰士必將推倒袁氏政權。“豈信”用反詰句,使語氣更加堅定、更加強烈。這兩句“用事”極活,真正收到語簡義豐的效果。
“當為效死沙場鬼,忍作偷生歧路人。”頸聯可謂是勇士的誓言。如果說上聯為“憂國”的內容,那么此聯與“嘗膽臥薪”相接,表現出一個英雄少年為祖國誓死如歸壯懷,其詩句有唐朝王翰“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涼州詞》)一樣的豪氣。這聯作者又用了“當為”、“忍作”為聯辭,“當為”即理所當然、毫無疑問,表現出詩人對“死”的毫不畏懼,“忍作”即豈忍作,這句又用了楊子說歧路的典故。《淮南子·說林》:“楊子見逵路(四通八達的道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楊子泣歧路。是因為歧路可南可北易迷失方向,所以傷感。而作者用此典,曰“忍作偷生歧路人”,是以反詰的形式表白自己對辛亥革命的失利并沒有消沉,也決不會做一個偷生的懦夫。這首詩,中間兩聯交替使用反詰句“豈信”“忍作”與肯定句“還期”“當為”,使得詩情昂揚奔放又沉郁頓挫。象這種熱情噴涌、大聲疾呼的愛國詩是難得含蓄的,但詩人卻用變化的句式形成詩情的波瀾,語直又不離作詩的法度。
“悄向寶刀兼自問;殺身何日始成仁?”尾聯從“悄向”起筆,從語氣與筆法上看,突然轉向緩慢,遏止住奔騰的激情。但實際是欲放故抑,其為感情最強烈處,卻不金剛怒目,在沉雄中見豪氣。悄悄問眼前的寶刀又捫心自問,問什么?自然引出結句“殺身何日始成仁?”“殺身成仁”是引用了《論語·衛靈公》中的一句話“有殺身以成仁”。結句與全詩每句都相聯系,到此,欲為國獻身的革命激情達到最高峰。詩情也更旺興,使一位少年英雄形象頓躍紙上,不僅神志畢見,就詩人的長長嘆息聲也依稀可聞。全詩從“憂國”開始,從“殺身成仁”的獻身精神作結,詩情沉郁中見雄壯豪邁之氣,坦露了詩人的自我形象,這個形象在那個時代具有深刻的典型性,詩人為雪洗國恥、視死如歸的精忠浩氣,可與日月同在。
這首詩句式多變,恰到好處地表達了詩人濤翻浪涌的感情。就詩的風格而言,具有積極浪漫主義的豪情。詩人在創作上很推崇龔自珍,譽龔詩“以豪情麗想為質干”,從這首詩的風格上,也可看出他是向龔詩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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