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劉文忠
一驛過一驛, 驛騎如星流。
平明發咸陽, 暮及隴山頭。
隴水不可聽, 嗚咽令人愁。
沙塵撲馬汗, 霧露凝貂裘。
西來誰家子, 自道新封侯。
前月發安西, 路上無停留。
都護猶未到, 來時在西州。
十日過沙磧, 終朝風不休。
馬走碎石中, 四蹄皆血流。
萬里奉王事, 一身無所求。
也知塞垣苦, 豈為妻子謀!
山口月欲出, 先照關城樓,
溪流與松風, 靜夜相颼飗。
別家賴歸夢, 山塞多離憂。
與子且攜手, 不愁前路修。
唐玄宗天寶八載(749),詩人岑參首次從軍出塞赴安西,在高仙芝幕府任職,這首詩即寫于赴安西途經隴山之時。宇文判官當是安西四鎮節度使高仙芝的屬官。這年,高仙芝被召還朝,不久又赴安西,宇文判官可能是為迎接高仙芝而東來,岑參隨高仙芝赴安西在隴山途中與宇文判官相遇。于是寫下這首詩。
盛唐時代是唐帝國國力強盛的時代,不少人懷有馳驅朔漠、建功邊陲的理想,他們不愿“白首窮一經”,而希望在武功方面顯示自我,岑參曾高唱:“功名只應馬上取,真正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邊塞一時吸引了大批志在四方的人物,愛國主義的豪情壯志鼓舞著他們昂首闊步地奔向邊庭。他們所以不辭千辛萬苦,正是為了適應時代的要求,以身許國。本篇所詠的“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也知塞垣苦,豈為妻子謀”,正是這種愛國精神的寫照。
此詩可分三段。“一驛過一驛”以下八句為第一段,描寫赴安西途中的風霜之苦。詩人走馬西行,越過一個個的驛站,驛馬的奔馳如星馳電掣一般,黎明離開咸陽,當夜就到達隴山腳下,過隴山自然會想起著名的樂府詩《隴頭歌辭》:“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所以說“隴水不可聽,嗚咽令人愁。”“沙塵”兩句,正面描寫風霸之苦。西北高原和沙漠地帶常常是風沙撲面,如今人馬驟急地行進,馬跑得大汗淋漓,黃沙撲在馬身上,與馬汗粘在一起,霧露成霜,也凝結在裘衣之上。這兩句詩,描寫十分逼真,非親身經歷,難以道出。
“西來誰家子”以下十句為第二段,轉筆寫宇文判官,“西來”兩句,一問一答,頗含詼諧之趣,“新封侯”指宇文判官新近獲得官爵,并非真正獲得侯爵,用“自道”二字,似乎表現出宇文判官不太謙遜,但殊不知這正是盛唐士子的豪邁氣質,作者所以這樣寫,除了表現彼此的豪邁之外,也使詩歌增加了諧趣。“前月”以下四句,寫宇文判官從安西東來,路上行程已近兩個月,他的使命是為迎接未到任的都護高仙芝。(唐代置六大都護府,統轄邊遠諸國,其職權與節度使相近。)“十日過沙磧”以下六句,前兩句寫宇文判官過沙漠長途跋涉的辛苦,后四句表現其愛國熱情,這種“萬里奉王事,一身無所求”的精神,既是贊美宇文判官,也是夫子自道,兼有表現自我的愛國精神。
末八句,以眼前之景,寫思鄉之情,調子稍見低沉,增加了感情波瀾。結尾兩句,與友人共勉,對于前路的修遠,彼此仍然充滿信心。
此詩在藝術上一個鮮明的特點,就是充分描寫塞垣之苦,為此詩人捕捉了許多形象鮮明的鏡頭,如嗚咽的隴頭,撲在馬汗上的沙塵,凝結在貂裘上的霧露,沙磧中終朝不停的大風,靜靜地照在關城樓頭的山月,山塞的溪流與松濤之聲,用這些風物,來描繪馳驅朔漠的苦辛,以及征人的歸夢、離愁。所有這些可以用“塞垣苦”三字概括。詩人用塞垣之苦來襯托愛國熱情,在艱難險阻之中,愛國精神更見突出。
其次,作者在表現昂揚的愛國熱情的同時,并不回避負戈外戍的悲涼,作者似乎在有意渲染悲涼氣氛,隴水的嗚咽、靜夜的松風,別家的歸夢,山寨的離憂,這些低回的歌唱,的確有些凄楚,它與“萬里奉王事”的精神形成一高一低的協奏曲,不僅使人感到寫得真實,也增強了詩歌的感情波瀾,帶給整首詩以慷慨悲涼的藝術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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