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朱彝尊·山雪》原文賞析
山雪消猶未,江梅凍已殘。龍蛇翻遠蟄,鳥雀凜相看。短服裝棉少,深杯入手干。今宵聞擊柝,轉憶北城寒。
朱彝尊在康熙元年(1662)農歷十月隨永嘉知府王世顯到溫州后,是在那里過年的。康熙二年初一,詩人就寫了《永嘉元日》,又寫了《元夕寄故鄉諸子》,在二首五言小詩中深沉地抒露了“誰憐元日會,無復故鄉人”和“為報故園人,天涯此元夕”的寂寞孤獨感。而這種孤寂感又遠非只是一般的羈旅之愁緒的表現,實質上反映著他的背井離鄉的出游乃是出于政治高壓,他心底里憂慮、思念的是罹禍遭難的友人。我們從他去冬一到永嘉所寫的《對月懷家孝廉一是》四首的寄贈朱一是的詩即可探知。現在觸景生情,見山中積雪而寫的這首《山雪》則是深切地傾懷著遠戍窮邊北朔的祁家兄弟祁班孫的。
與其說《山雪》是觸景生情之作,其實還不如說是托物起興,借題發揮。此五言律比興多于寫實,詩中的“山雪”、“江梅”已不是單純的眼前景物,而是一個個意象的組合,“龍蛇”、“鳥雀”則更是比擬之詞。全詩虛中見實,實又轉虛,并合極緊極嚴密。
起首先說山雪仍未消解,嚴寒依然凜烈。是自然環境,更是社會政治環境的表現。永嘉(溫州)地處浙東南,其實并非酷寒之地,詩人借春寒而特意嚴重其辭。于是接之以“江梅凍已殘”一句:江梅剛開就被凍殘了。“殘”,是摧殘,遭致暴虐后的殘落。這已話中有話了。由此再著重加一筆說:在此嚴酷的寒凍大地上,“龍蛇”都深遠地蟄伏深藏起來了,那些小鳥雀則凍得驚心地顫抖不已,眼眼相覷。值得推敲的是一個“翻”字,“翻”有倒伏的意思。與“凜”相對,為聯句偶句中的關鍵詞。龍蛇倒伏是被強制脅迫的結果,不得不而;鳥雀的驚悚顫栗是力微身賤,身不由己。如此推進一層想,“鳥雀”是自喻,那么“龍蛇”則是“探山大澤,實生龍蛇”(《左傳》)的那種非凡的人物。在詩句中又活用《漢書·揚雄傳》“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之典,即“蜇”而藏,而且是被迫遠“蟄”,非一般的歸隱。
頸聯“短服裝棉少”一句是緊承上句“鳥雀凜相看”而來,脈理甚明。既然“鳥雀”乃自喻,且已“凜”,所以延展二句:上句言寒意襲心,御寒少術,下句說:惟一可憑以自解的是“深杯”而已了。“入手干”一是飲而盡,極言借酒澆“寒”(愁)。夜飲不寐,又聽得一聲聲“擊柝”,打更之聲。聞得此聲,“入手干”之酒尤難驅去心頭之“寒”,因為不能不想起“北城寒”遣戍北地邊城在嚴冬酷寒中的知己密友呵!由前面的“凜相看”到這里念及“北城寒”,全是“我”的思遠之情,而所思正是“翻遠蟄”的再也難以奮起呈雄的“龍蛇”畸士。
比興雜陳,另有寄寓,或隱或現,虛實兼用,是《山雪》嚴謹筆法的要諦,綜上所見,當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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