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詩詞鑒賞《顧炎武·酬朱監紀四輔》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十載江南事已非,與君辛苦各生歸。
愁看京口三軍潰,痛說揚州十日圍。
碧血未消今戰壘,白頭相見舊征衣。①
東京朱祜年猶少,莫向尊前嘆式微。
【注釋】 ①碧血:碧是一種青綠色的美石,玉類。《莊子·外物》: “萇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后常用以稱頌為國死難的人。
【鑒賞】 這首詩作于順治十年(1653),到這時明朝已經亡國十年了。顧炎武與朱四輔相酬,在滿懷的悲悼亡國之痛中,仍有一種 “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精衛》) 和“三戶已亡熊繹國,一成猶啟少康家”(《又酬傅處士次韻》其二) 的堅定信念,表達了顧炎武摯烈的愛國主義情懷。
朱四輔是江蘇揚州寶應縣人,字監師,明末秀才。據 《寶應縣志》,朱四輔著有 《鐵輪集》、《擁萬樓詩文集》等。他在明末當過 “監紀推官”、“監紀提刑”一類縣一級的屬官。顧炎武以明朝遺民自居,故以明末官銜相稱,表達不忘故國之意。
詩的首聯是大難之后的感喟之詞。“十載”指明亡已經十年。古人感嘆世事變遷,常以物是人非相稱。而在這清初的十年中,經歷了生死交關的艱難歷程,不僅人非、物非,事事皆非,作者和朱四輔都是經過了曲折艱辛的 “辛苦”歷程,九死一生,才得以 “生歸” 活著過來。回首往事,怎能不自心中升起一種沉痛悲苦的滄桑之感!
更尤有盛者,明清易代之際的歷史,尤其在江南一帶,是比任何改朝換代都更加慘絕人寰的。“愁看京口三軍潰,痛說揚州十日圍”便是對那段歷史的沉痛回顧。明崇禎十七年 (1644) 3月19,北京城破,崇禎皇帝自縊而死。5月11,馬士英等在南京擁立福王朱由崧為帝,命大學士史可法督師于揚州。由于南明小朝廷奸邪當道,內訌不斷,一些將領先后降清,致使清兵長驅南下,勢如破竹。順治二年 (1645) 4月,清兵攻破蘇北重鎮泗州,當月25日破揚州,史可法率全城軍民英勇抵抗,最后壯烈殉國。接著,清兵大肆屠殺揚州抗戰軍民長達十日之久,史稱“揚州十日”。5月,清兵由京口 (故址在今鎮江市京口區,為南京北方門戶) 等地入南京,南明弘光帝出走蕪湖被俘,次年死。顧炎武這里只是指出了當時歷史最沉痛的一刻。“愁”是愁南明舊朝的昏聵,“痛”是痛滿清新朝的暴酷。一“愁”一“痛”之間,蘊含了多少歷史的悲感!
“碧血未消今戰壘”是說雖然十年如水而逝,而歷史不可遽消,當年大明志士的 “碧血”斑斑,歷歷猶在目前。“白頭相見舊征衣”是說人雖依舊,而時移事非,舊時征衣猶在,而故人今已白頭。這一聯里,包含的意思有二: 其一,遺民志士仍在不斷活動,力圖恢復,故舊恨新仇教人不可忘懷; 其二,遺民志士雖在不斷活動,而清廷基業已固,反清事業不成,只剩下白頭早衰 (當時顧炎武年僅四十歲)。所以,他不得不面對現實,然而,他又不甘心。于是寄希望于來者,“東京朱祜年猶少,莫向尊前嘆式微”。東京指東漢首都洛陽。朱祜見《后漢書》,曾任漢光武帝的護軍,隨軍征伐,屢立奇功,拜建武大將軍,封鬲侯。這里以朱祜比朱四輔,鼓勵他建功立業,不要自我傷悲。莫要像《詩經·邶風·式微》里那樣悲嘆: “式微式微! 胡不歸?”莫要在酒杯樽前老了青春,要積極進取,為國家民族努力立下不朽功業!
最后還要注意的是,顧炎武在歷代遺民中,是最具有清醒的理性意識的一位文化巨人,他主張在復國不成時不必固執于狹隘的一家一姓的“忠義”。他在清初致力于文化建設,保存民族文化精義,這也是一種偉大的愛國主義情懷。那么,對于他在本詩中所說的 “莫向尊前嘆式微” 的勸勉之詞,也不宜狹隘地理解,而尤應如此看。
文章作者:韓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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