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詩詞鑒賞《夏完淳·別云間》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三年羈旅客,今日又南冠。①
無限河山淚,誰言天地寬?
已知泉路近,欲別故鄉難。②
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
【注釋】 ①羈旅:作客他鄉。②泉路:黃泉之路。
【鑒賞】 “云間”是作者家鄉華亭的古稱。順治四年 (1647)夏,夏完淳回家鄉活動被捕,清廷決定將他押解往南京。臨別故土時,明知此去必是一死,作詩以當永訣。后收于他臨難前的詩集 《南冠草》。
夏完淳臨別的心情是復雜的,他決不會投降,也就難免一死,雖然早有思想準備,畢竟青春尚久,壯志未酬。因此,在詩中也就有不忍死別的悲凄,又有精魂難滅的慷慨。和其他從容赴死者相比,夏完淳的這首詩尤其具有個性特點,因為這是少年英雄壯烈人生的大總結。
一開始,作者首先回顧自己的人生歷程而昂然無愧。在隨父、師抗清的過去三年中,是 “羈旅客”,艱難斗爭,奔波疲累,一刻未停。在被捕而自知不免死的今日,是 “又南冠”,一“又”字,表示和過去的業績意義相同,被俘并非斗爭的終止。“南冠”出自 《左傳》,楚人鐘儀被晉國俘虜,他始終戴著南方祖國的帽子,不肯易容改服,后人即以南冠代指俘虜。夏完淳在這里自稱 “南冠”,又把自己最后的詩集題作《南冠草》,實又寄寓著不忘故國的深沉含義,是民族氣節的表現。
雖然他并不怕死,也不會因被捕而停止斗爭,但畢竟 “已知泉路近”,自知此去不免一死,當他眼望祖國大地,只覺得 “無限河山淚” 了。他想到了國家山河破碎,恢復大計未成,不免淚眼迷離。人生的悲愁也一齊聚上心頭,他才十七歲,正是如花年華,三年斗爭如白駒過隙,不世勛業尚未創建,教他怎忍遽離人世! 何況當時,魯王、桂王、唐王尚在,大勢尚未定局,他是多么希望看到勝利的旗幟高高飄揚。家中,父親雖已早去,母親、姐妹需人照顧,妻子懷中有孕。出得門來,他只感覺到江山巨變恍在昨日,現實的路途盡是阻隔,正如前人所謂“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國家興亡的信念和家庭人生的眷戀,都使他感到“欲別故鄉難”。一面是視死如歸,一面是淚眼悲懷,發出 “誰言天地寬”的奇語問天。二、三兩聯所表現的這種國家陸沉、青春銷歇的沉痛,也就在情感上將詩歌推向高潮。
在信念和眷戀之間,他首先選擇的是信念。詩的結尾處,夏完淳化用屈原《國殤》的詩句“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又運用《漢書·禮樂志》的典故,把招搖星畫在靈旗上,以示征伐。“毅魄歸來日,靈旗空際看”兩句,慷慨激昂,壯烈英偉。即使死了,不屈的魂魄也要昂然歸來,在空中注視著后繼者高舉靈旗,再襄義舉。這種“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 的形象,形成激昂高亢的壯美風格,正是作者血氣方剛的生動表現。張煌言《被執過故里》也是訣別之作,但他卻說: “求仁而得仁,抑又何怨焉。”那種視死如歸的靜穆美,便表現為和夏完淳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
《別云間》的慷慨悲壯之情和激昂高亢之美,是作者抗戰以來詩文風格的總基調,而在這里尤為典型。他在獄中還有《土室余論》一文,也是這種基調的突出表現:“家仇未報,臣功未成;赍志重泉,流恨千古。今生已矣! 來世為期。萬歲千秋,不銷義魄; 九天八表,永厲英魂。” 由于采用文的形式,寫得更具體,可以視為《別云間》這首詩的補充說明。
文章作者:韓云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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