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游》篇系屈原所作。據王逸《楚辭章句》考辨:“遠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上為讒佞所譖毀,下為俗人所困極,章皇山澤,無所告訴。乃深惟元一,修執恬漠。思欲濟世,則意中憤然,文采鋪發,遂敘妙思,托配仙人,與俱游戲,周歷天地,無所不到。然猶懷念楚國,思慕舊故,忠信之篤,仁義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瑋其辭焉。”屈原在《惜誦》末句講“愿曾思而遠身”。這個“遠身”就是本詩《遠游》之題意。《遠游》是接著《惜誦》寫的,一開頭就提出“悲時俗之迫厄兮,愿輕舉而遠游”。這個“遠游”就是出游,使自己遠離是非之地,免遭“時俗”的迫害。所以這種遠游只是為了躲開一時的政治迫害,并非道家的歸隱,何況屈原在遠游過程中一直憂國憂民,希望有朝一日重返政治舞臺,為國效力。《遠游》并不是宣揚道家神仙思想和出世思想。我們知道,屈原與道家偉大思想家莊周(約公元前369年~公元前286年)同是楚國人,又都生活在戰國晚期,基本上是同時代的人物(莊周比屈原大27歲,兩人卒年僅差9年。)楚國是古代巫仙文化的發源地,以神仙神話為材料進行創作是楚文化的一個傳統和特征,也是楚國民俗的反映。因此,屈原的文學創作和莊周的哲學創作都用了同一時代楚國民俗文化中常見的巫仙神話材料就不足為奇了。明乎此,我們就不會武斷地將《遠游》定為道家方士之作了。晚清著名學者黎庶昌在為鄭知同的《楚辭考辨》寫《后識》時指出:“惟《遠游》一篇余意終以朱子定為屈氏文者為當。何者?《遠游》文辭瑰放,氣象超舉,計非宋、景以下諸家所能為。……且《遠游》語句頗與《離騷》出入。”(見《鄭知同楚辭考辨手稿校注》,貴州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5頁。)這是正確的觀點。
【原文】
悲時俗之迫厄兮 ① ,
愿輕舉而遠游 ② 。
質菲薄而無因兮 ③ ,
焉托乘而上浮 ④ ?
遭沉濁而污穢兮 ⑤ ,
獨郁結其誰語 ⑥ !
夜耿耿而不寐兮 ⑦ ,
魂煢煢而至曙 ⑧ 。
惟天地之無窮兮,
哀人生之長勤 ⑨ 。
往者余弗及兮 ⑩ ,
來者吾不聞 。
步徙倚而遙思兮 ,
怊惝恍而乖懷 。
意荒忽而流蕩兮 ,
心愁悽而增悲 。
神倏忽而不反兮 ,
形枯槁而獨留 。
內惟省以端操兮 ,
求正氣之所由 。
漠虛靜以恬愉兮 ,
澹無為而自得 。
聞赤松之清塵兮 ,
愿承風乎遺則 。
貴真人之休德兮 ,
美往世之登仙 。
與化去而不見兮 ,
名聲著而日延 。
奇傅說之托辰星兮 ,
羨韓眾之得一 。
形穆穆以浸遠兮 ,
離人群而遁逸 。
因氣變而遂曾舉兮 ,
忽神奔而鬼怪 。
時彷佛以遙見兮 ,
精晈晈以往來 。
絕氛埃而淑尤兮 ,
終不反其故都 。
免眾患而不懼兮 ,
世莫知其所如 。
恐天時之代序兮 ,
耀靈曄而西征 。
微霜降而下淪兮 ,
悼芳草之先零 。
聊仿佯而逍遙兮 ,
永歷年而無成 !
誰可與玩斯遺芳兮 ,
晨向風而舒情 。
高陽邈以遠兮 ,
余將焉所程 ?
重曰 :
春秋忽其不淹兮 ,
奚久留此故居 ?
軒轅不可攀援兮 ,
吾將從王喬而娛戲 。
餐六氣而飲沆瀣兮 ,
漱正陽而含朝霞 。
保神明之清澄兮 ,
精氣入而粗穢除 。
順凱風以從游兮 ,
至南巢而壹息 。
見王子而宿之兮 ,
審壹氣之和德 。
曰:
“道可受兮 ,
不可傳;
其小無內兮 ,
其大無垠;
無滑而魂兮 ,
彼將自然;
壹氣孔神兮 ,
于中夜存 ;
虛以待之兮 ,
無為之先 ;
庶類以成兮 ,
此德之門 。”
聞至貴而遂徂兮 ,
忽乎吾將行 。
仍羽人于丹丘兮 ,
留不死之舊鄉 。
朝濯發于湯谷兮 ,
夕晞余身兮九陽 。
吸飛泉之微液兮 ,
懷琬琰之華英 。
玉色 以脕顏兮 ,
精醇粹而始壯 。
質銷鑠以汋約兮 ,
神要眇以淫放 。
嘉南州之炎德兮 ,
麗桂樹之冬榮 。
山蕭條而無獸兮 ,
野寂漠而無人 。
載營魄而登霞兮 ,
掩浮云而上征 。
命天閽其開關兮 ,
排閶闔而望予 。
召豐隆使先導兮 ,
問大微之所居 。
集重陽入帝宮兮 ,
造旬始而觀清都 。
朝發軔于太儀兮 ,
夕始臨乎于微閭 。
屯余車之萬乘兮 ,
紛溶與而并馳 。
駕八龍之婉婉兮 ,
載云旗之逶蛇 。
建雄虹之采旄兮 ,
五色雜而炫耀。
服偃蹇以低昂兮 ,
驂連蜷以驕驁 。
騎膠葛以雜亂兮 ,
斑漫衍而方行 。
撰余轡而正策兮 ,
吾將過乎句芒 。
歷太皓以右轉兮 ,
前飛廉以啟路 。
陽杲杲其未光兮 ,
凌天地以徑度 。
風伯為余先驅兮,
氛埃辟而清涼 。
鳳凰翼其承旂兮 ,
遇蓐收乎西皇 。
擥彗星以為旍兮 ,
舉斗柄以為麾 。
叛陸離其上下兮 ,
游驚霧之流波 。
時曖曃其 莽兮 ,
召玄武而奔屬 。
后文昌使掌行兮 ,
選署眾神以并轂 。
路曼曼其修遠兮,
徐弭節而高厲 。
左雨師使徑侍兮 ,
右雷公以為衛 。
欲度世以忘歸兮 ,
意恣睢以擔撟 。
內欣欣而自美兮 ,
聊媮娛以自樂 。
涉青云以泛濫游兮 ,
忽臨睨夫舊鄉 。
仆夫懷余心悲兮 ,
邊馬顧而不行。
思舊故以想象兮 ,
長太息而掩涕 。
泛容與而遐舉兮 ,
聊抑志而自弭 。
指炎神而直馳兮 ,
吾將往乎南疑 。
覽方外之荒忽兮 ,
沛罔象而自浮 。
祝融戒而還衡兮 ,
騰告鸞鳥迎宓妃 。
張咸池奏承云兮 ,
二女御九韶歌 。
使湘靈鼓瑟兮 ,
令海若舞馮夷 。
玄螭蟲象并出進兮 ,
形蟉虬而逶蛇 。
雌蜺便娟以增撓兮 ,
鸞鳥軒翥而翔飛 。
音樂博衍無終極兮 ,
焉乃逝以徘徊 。
舒并節以馳騖兮 ,
逴絕垠乎寒門 。
軼迅風于清源兮 ,
從顓頊乎增冰 。
歷玄冥以邪徑兮 ,
乘間維以反顧 。
召黔嬴而見之兮 ,
為余先乎平路 。
經營四荒兮 ,
周流六漠 :
上至列 兮 ,
降望大壑 。
下崢嶸而無地兮 ,
上寥廓而無天 。
視倏忽而無見兮 ,
聽惝怳而無聞 。
超無為以至清兮 ,
與泰初而為鄰 。
【譯文】
悲憤于社會風氣的險惡啊,
我愿意輕身高飛遠離塵囂。
我天性鄙賤,又無人依靠啊,
依托什么向天飛升?
遭遇骯臟時世而被誣受讒啊,
我獨自郁悶,能跟何人訴說!
夜晚我心煩不安,難以入眠啊,
孤零零的靈魂一直守到天亮。
想到天地的無窮無盡啊,
哀嘆人生永久的辛勞。
生在我前面的賢者我追趕不上了,
生在我后面的人我又不得而聞。
我徘徊不定,想得很遠啊,
失意恍惚而心意錯亂。
我神思不定無所依托啊,
心里充滿憂愁而增添幾許悲哀。
神魂飄蕩而不知歸返啊,
形體枯槁卻偏偏讓這軀干存留。
只有靠我內省來端正情操啊,
要尋求天地間正氣的所在。
心境保持淡漠清凈就能愉快啊,
淡泊無為就能悠然自得。
聽說赤松賢人輕塵脫俗啊,
我愿意接受他留下的告誡。
珍視仙人的美德啊,
羨慕他們能從人世間飛升成仙。
隨他們一起羽化飛天而不被常人發現啊,
美好的名聲彰著可日益擴大。
我為傅說升天托于東方七星宿而感到驚奇啊,
又羨慕韓眾終于能夠得到純真之道。
形體寂靜就會漸漸遠離塵世啊,
離開了塵世就能夠得以解脫隱遁起來。
依靠精氣的變化就可高飛上天啊,
也能夠迅速奔跑宛如地上的鬼怪。
有時仿佛遠遠地呈現出天邊的美景啊,
那精氣清清白白地在天際間來來往往。
超越塵俗就會變得特別美好啊,
終究不會再返回污穢之舊地。
這樣就避免受到小人的迫害而變得無所畏懼啊,
世俗之人哪里會知道我的去所。
擔心四季的更迭啊,
太陽的光芒照亮我西行的路。
薄霜來臨草木開始零落啊,
我哀悼美好的芳草總是最先凋謝。
姑且游蕩著保持怡然自得啊,
經歷多年修煉而最終一事無成。
誰能與我一起欣賞美好的芳草啊,
我們長久地迎風而立就能心情舒暢。
我的先祖高陽帝已經太遠古了啊,
我要如何去效法他的美德呢?
再說,
一年四季疾速運行從未停息啊,
為什么我要留居在這污濁的舊地?
黃帝遠不可攀啊,
我就跟隨王子喬去游戲仙界吧。
以天地四季之氣和露水為食啊,
吐納著日出時和日中時的精氣。
保持著心神的清澈啊,
吸入精氣而吐出穢氣。
順著南風去遠游啊,
到達南巢才休息一會兒。
去見王子喬就留宿住下啊,
問問精氣如何調和精神使人保持美德。
王子喬回答說:
“大道真理可以用心領會啊,
卻不可以用口傳授。
它的小小到極點,
它的大又大到無邊。
不要攪亂你的思想啊,
讓它保持自然無為的狀態。
這個精氣甚為神妙啊,
在半夜寂靜時方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要虛心地等待它啊,
不要讓你的心先于它而行動。
萬物就是這樣生成的啊,
這正是追尋美德的門徑。”
聽了最為珍貴的話,我又踏上征途啊,
我匆匆忙忙前往實施。
我仿佛飛仙于不夜之國丹丘啊,
留在了仙人居住的不死之鄉。
早晨我在湯谷洗發啊,
晚上我在九陽沐浴。
我嘴里喝著飛泉的瓊液啊,
懷中抱著美玉。
我玉色滿面光彩照人啊,
靈魂圣潔又開始少壯起來。
我脫胎換骨而輕柔美好啊,
精神充沛而自由奔放。
我贊美南方陽光充足啊,
我贊美桂樹在冬天仍然保持開花。
山嶺保持虛靜而沒有野獸侵擾啊,
原野保持寂靜而沒有人打擾。
精神抖擻就能乘上朝霞啊,
超越浮云就能向天上遠行。
我命令把守天門的天官快開門啊,
天官推開了天門,迎我進去。
我向云神招手示意讓他為我帶路啊,
去訪問太微星的住所。
停留九天之上而進入帝宮啊,
造訪太白星觀光天帝居住的清都宮。
早晨從帝庭太儀出發啊,
晚上就到了微閭神山。
聚集起幾萬輛車啊,
讓車輛并駕齊驅踏上征程。
駕著八龍車慢慢而行啊,
車上的云旗自由飄揚。
旗桿上豎著雄虹的五彩旄頭啊,
那五彩交相輝映多么耀眼。
中間駕轅的兩匹馬矯健而高低不同啊,
那左右兩旁的馬兒鉤蹄怒踏十分桀驁。
車騎并行互相糾纏而雜亂啊,
車隊人群綿延不斷并行在路上。
備好我的韁繩,握正鞭子啊,
我將經過東方木神的身旁。
經過東帝太皓處就向右轉啊,
前面的飛廉前來引路。
陽光初射還是不夠明亮啊,
越過天池就直往渡口。
風伯開始為我開路啊,
塵埃盡掃令人倍覺清爽宜人。
鳳凰張開雙翅托起旂旗啊,
遇上了西方之帝少昊。
手持彗星來做旍旗啊,
舉起北斗星的長柄做指麾。
那旗幟五光十色上下飛揚啊,
那云霧如同流水波濤般翻騰。
日光昏暗而朦朧不清啊,
招來玄武星在前面奔走聯絡。
后面的文昌星掌管隨行人員啊,
又選派了眾多神仙一同前往。
道路漫長又遙遠啊,
緩緩而行停鞭眺望。
左有雨師做侍從啊,
右有雷神做護衛。
我想要超脫塵世、忘記回歸啊,
放任自我就手舞足蹈。
心中欣喜就自我贊美啊,
姑且快快樂樂來求得自己身心的歡愉。
渡著青云任意遨游啊,
忽然俯視看見了我的故鄉。
仆夫有懷戀之情,我的心也悲傷起來啊,
左右的馬也回頭不肯繼續前行。
思鄉之情可想而知啊,
我長聲嘆息不禁掩面流涕。
我漫游著從容飛向遠方啊,
姑且控制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指使炎神朝著南方奔馳啊,
我要去南方的九嶷山。
游覽世外的縹緲之處啊,
像置身在汪洋中漂泊不定。
祝融在前面警戒而掉轉了行車的方向啊,
飛速傳告鸞鳥去迎接洛神宓妃。
陳設堯樂《咸池》,又奏起顓頊之樂《承云》啊,
娥皇女英二人前來演奏舜樂《九韶》。
叫來湘水之神來鼓瑟啊,
命令海神與河伯馮夷合舞。
黑龍和罔象一同演出啊,
他們盤曲著身子彼此相隨。
彩虹輕巧地層層纏繞啊,
鸞鳥高高地盤空飛行。
音樂旋律宏大還沒有結束啊,
我要離開前往四周看看。
我放松韁繩讓馬兒奔馳啊,
來到天邊的北極寒門。
在清源我超過了疾風,
跟從顓頊來到冰雪大地。
經過北方玄冥的小路啊,
我登上天間地維回頭一顧。
召喚造化之神黔嬴而與他相見啊,
他做我的先驅為我鋪平前方的路。
我在四方觀光啊,
我在六合周游:
往上我到了電神列 的居所啊,
往下我看到了渤海之東的無底大壑。
我的腳下深遠好像沒有了地啊,
我的頭頂空闊好像沒有了天。
我的眼睛忽然看不見啊,
我的耳朵好像聽不清。
超越了無為和至清的境界啊,
我與宇宙萬物的原始泰初走到了一起。
【注釋】
①迫厄(è惡):迫害,指嫉賢妒能。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哀眾嫉妒,迫脅賢也。”
②輕舉:飛升的意思。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高翔避世,求道真也。”
③質:本質。菲薄:淺薄、鄙陋。無因:不可依靠。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質性鄙陋,無所因也。”
④上浮:飛升。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將何引援而升云也。”
⑤沉濁:渾濁。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逢遇暗主,觸讒佞也。”
⑥誰語:向誰訴說。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思慮煩冤,無告陳也。”
⑦耿耿:形容難以入眠的樣子。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憂以悉戚,目不眠也。”《詩》云:“耿耿不寐。”
⑧煢煢:形容孤孤單單的樣子。至曙:到天亮。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精魂怔忪不寐,故至曙也。”
⑨長勤:勞碌終身。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傷己命祿,多憂患也。”
⑩弗及:追趕不上。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三皇五帝不可逮也。”
不聞:不得而聞。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后雖有圣,我身不見也。”
徙倚:徘徊。
怊(chāo超):悲傷。惝恍(tǎnghuǎng躺晃):失意而不快的意思。乖懷:理想不能實現。乖,違反。懷,志向。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惆悵失望,志乖錯也。”
意:心里。荒忽:迷茫。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情思罔兩,無據依也。”
增悲:增添悲傷。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愴然感結,涕沾懷也。”
倏忽:很快飄離,指神魂很快向遠方飄去。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魂靈遠逝,游四維也。”反:同“返”。
形:軀體。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身體寥廓,無識知也。”
內:心中。省:反省、思考的意思。端操:端正志向。操,志向。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捐棄我情,慮專一也。”
所由:從哪里來。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棲神藏情,治心術也。”
漠:淡漠。虛靜:平靜。恬愉:恬適愉悅。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恬然自守,內樂佚也。”
澹(dàn旦):淡,淡薄。無為:清心寡欲。這是黃老思想。自得:怡然自得。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滌除嗜欲,獲道實也。”
聞:想聽。赤松:人名,神農時的雨師。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想聽赤松之徽美也。”
承風:繼承他的遺風。遺則:法則。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思奉長生之法式也。”
貴:崇尚。真人:指赤松。休:同“修”,美的意思。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珍瑋道士,壽無窮極。”
美:羨慕。往世:過去的人。登仙:升天成神仙。這里專指王子喬飛天成仙一事。據王逸《楚辭章句》注說:“羨門子喬,古登真也。”
與化去:指靈魂離形殼而去。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變易形容,遠藏匿也。”
日延:流傳百世。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姓字彌章,流千億也。”
傅說:人名,傳說做過宰相,死后化為辰星。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圣賢雖終,精著天也。傅說,武丁之相。辰星、房星,東方之宿,蒼龍之體也。傅說死后,其精著于房尾也。”
韓眾:人名,齊國人,又稱為韓終。傳說其為王采藥,王不肯服,其自服而成仙。得一:得道成仙。一,道家的哲學概念,即道。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喻古先圣,獲道純也。”
穆穆:寂靜。浸遠:越來越遠。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卓絕鄉黨,無等倫也。”
離:逃避。遁逸:隱去。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遁去風俗,獨隱存也。”
因:憑借。氣變:指精氣的變化。曾舉:升級,提升。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乘風蹈霧,升皇庭也。”
神奔而鬼怪:像神鬼一樣變幻莫測。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往來奄忽,出杳冥也。”
時:有時。遙見:遠遠看見。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托貌云飛,象其形也。”
精:神靈。晈晈:明亮的樣子。晈,同“皎”。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神靈照曜,皎如星也。”
氛埃:昏濁的塵世。淑尤:指神仙居住的洞府。淑,善、好的意思。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超越垢穢,過先祖也。淑,善也。尤,過也。言行道修善,所以過先祖也。”洪興祖《楚辭補注》考證說:“絕,一作超。尤,一作郵。”
不反:不愿返。故都:故鄉。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去背舊都,遂登仙也。”
不懼:不懼眾患。眾患,眾小人。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得離群小,脫艱難也。”
世:世人。所如:何來何往。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奮翼高舉,升天衢也。自此以上,皆美仙人超世離俗,免脫患難。屈原想慕其道,以自慰緩,愁思復至,志意悵然,自傷放逐,恐命不延,顧念年時,因復吟嘆也。”
天時:一年四季。代序:交替變化。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春秋迭更,年老暮也。”
耀靈:太陽。一說指雷電。曄:光閃閃的樣子。有的說是閃電明亮的樣子。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托乘雷電以馳騖也。靈曄,電貌。《詩》云:曄曄震電。”西征:西行。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西方少陰,其神蓐收,主刑罰。屈原欲急西行者,將命于神務寬大也。”
微霜:薄霜。下淪:下沉。淪,諭上用法之刻深也。
悼:可惜。零:凋零。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不誅邪偽,害仁賢也。”
仿佯:游蕩。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聊且戲蕩而觀聽也。”
永歷年:經過很多年,此言虛度年華。無成:一事無成。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身以過老,無功名也。”
與玩:與我共賞。斯:這些。遺芳:霜凍后留下的芳草。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世莫足與議忠貞也。”洪興祖《楚辭補注》考證說:“斯遺芳,一作此芳草。”
晨向風:久久地迎風。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想承君命,竭誠信也。”洪興祖《楚辭補注》考證說:“晨,一作長。向,一作鄉。”
高陽:古帝名。據《離騷》中屈原自己說,他是高陽帝的后代子孫。可參見本書《離騷》中的相關注解。邈、遠:離我們太遠了。
所程:效法古人。程,衡量、學習、仿效的意思。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安取法度,修我身也。”
重:古音節名。大致相當于今天的領唱。也作重復說。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憤懣未盡,復陳辭也。”蔣驥《山帶閣注楚辭》指出:“重,樂節之名。洪氏(洪興祖)曰:情志未申,更作賦也。”
春秋:指一年四季。不淹:不會停留。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四時運轉,往若流也。”
奚:為什么。
軒轅:傳說中的遠古帝王黃帝的名。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黃帝以往,難引攀也。軒轅,黃帝號也。始作車服,天下號之,為軒轅氏也。”《史記o五帝本紀》指出:“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軒轅。”攀援:投靠。
王喬:人名,周靈王太子,傳說成了仙。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上從真人,與戲娛也。”洪興祖《楚辭補注》考證說:“娛,一作游。上從真人,與戲娛也。娛,一作游。”朱熹《楚辭集注》認為:“周靈王太子晉也。《列仙傳》曰:‘好吹笙,作風鳴,遇浮丘公,接之仙去。’”
六氣:指春夏秋冬并天地之氣。朱熹《楚辭集注》認為:“六氣者,陵陽子《明經》言:‘春食朝霞,日始出,赤黃氣也;秋食淪陰,日沒以后,赤黃氣也;冬飲沆壑,北方夜半氣也;夏食正陽,南方日中氣也;并天也玄黃之氣,是為六氣。’”沆瀣(hàngxiè巷泄):露水。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遠棄五谷,吸道滋也。”
正陽:正陽之氣,即日中之氣。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餐吞日精,食元符也。”
神明:自己的精神。
粗穢:污穢之氣。
凱風:南風。從游:隨風而游。
南巢:地名。朱熹《楚辭集注》認為:“舊說以為南方鳳鳥之巢,非湯放桀之居巢也。”壹息:停下休息。
王子:指王喬。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屯車留止,遇子喬也。”
審:請教。壹氣:道家認為,外六氣入內,能合為一氣,即一德,便是道。德,道。蔣驥《山帶閣注楚辭》指出:“外氣既入,內德自成。所謂六氣者,煉而為一氣矣。然必得所養而后能和,故就王子而訊之。”
受:修煉。
其小無內:說它小,沒有比它更小的了。《莊子o天下》說:“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
無滑(gǔ古):無亂、不擾亂。滑,亂的意思。魂:精神。
孔:甚。
中夜:半夜。朱熹《楚辭集注》認為:“而氣之甚神者,當中夜虛靜之時,自存于己,而不相離也。”存:存入心中。
虛:空。待之:對待。
無為:清靜無為、清心寡欲。這是道家的處事原則。先:首、最重要的意思。
庶類:萬物。
門:入門,找到了途徑。
至貴:要訣。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見彼王侯而奔驚也。”徂(cú殂):往、去做、實踐。
忽:很快。
仍:依,就。羽人:飛仙。丹丘:地名。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因就眾仙于明光也。丹丘,晝夜常明也。《九懷》曰:夕宿乎明光。明光,即丹丘也。《山海經》言有羽人之國,不死之民。或曰:人得道,身生毛羽也。”
不死:長生不老。舊鄉:仙人的故鄉。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遂居蓬萊,處昆侖也。”
朝(zhāo昭):早晨。濯:洗。湯谷:傳說中的日出之地。湯,同“旸”。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湯谷,在東方少陽之位。《淮南》言:日出湯谷,入虞淵也。”
晞(xī西):曬干的意思。九陽:地名,傳說在天的邊際。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晞我形體于天垠也。九陽,謂天地之涯。”洪興祖《楚辭補注》考證說:“兮,一作乎。垠,一作根。”《山海經o海外東經》說:“九陽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蔣驥《山帶閣注楚辭》指出:“九陽,即所謂旸谷上有扶木,九日居下枝者也。”
飛泉:地名。傳說在昆侖山的西南。微液:泉水,瓊漿玉液。
懷:揣著,引申為吞食。琬琰(wǎnyǎn宛眼):美玉。華英:花朵。在此形容美玉的美好。
玉色:指自己飲微液食玉英后面色如玉。 (pīng俜):美好。脕(wàn腕):艷美。
精:精神。醇粹:純粹。
質銷鑠:凡胎脫盡。質,指體形。銷鑠,熔化。汋(chuò綽)約:同“綽約”,體輕、柔弱的樣子。朱熹《楚辭集注》認為:“汋約,柔弱貌。”《莊子》說:“藐姑射山,有神人焉,汋約若處子。”
要眇:精微深遠的樣子。淫放:行為無拘無束。形容其得道之效。《廣雅》說:“淫,游也。”錢澄之《莊屈合詁》指出:“淫放,無拘無礙。言其得道之效。”
嘉:贊美。南州:南方。炎德:氣候溫和。
麗:美麗,這里作動詞“贊美”。冬榮:冬天開花。
蕭條:這里指空虛寂寞。獸:野獸。
野:曠野。
營:同“瑩”,晶瑩。登霞:登上朝霞。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抱我靈魂而上升也。霞謂朝霞,赤黃氣也。”
掩:超過。上征:向上飛。
天閽(hūn昏):看天門的人。開關:打開天門。
排:推開。閶闔(chānghé昌合):傳說為天庭的南門。
豐隆:云神。先導:在前面開路。
問:訪問。大微:太微宮,傳說是天庭的中宮。所居:所在地。
集:停留。重陽:指天。古人說積陽為天,天有九重,故曰重陽。朱熹《楚辭集注》認為:“積陽為天,天有九重,故曰重陽。”
造:造訪。旬始:星名。清都:傳說為天帝府。王逸《楚辭章句》分析說:“遂至天皇之所居也。旬始,皇天名也。”洪興祖《楚辭補注》考證說:“一云:旬始,星名。《春秋考異郵》曰:太白,名旬始,如雄雞也。”
發軔:出發。太儀:天庭。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旦早趨駕于天庭也。太儀,天帝之庭,習威儀之處也。”
于微閭:傳說中的地名。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暮至東方之玉山也。”《爾雅》有:“東方之美者,有醫無閭之珣玕琪焉。”《釋文》有:“于,于其切。”朱熹《楚辭集注》認為:“于微閭,《周禮》:‘東北曰幽州,其山鎮曰醫無閭。’”
屯:聚集。
紛:眾車。溶與:先緩行。而并馳:然后并駕齊驅。
駕八龍:駕車的八條龍。婉婉:蜿蜒前進。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虬螭沛艾,屈偃蹇也。婉,《釋文》作蜿,音菀。”
載云旗:車上的云霓旗。逶蛇:隨風飄揚。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旄旐竟天,皆霓霄也。此二句見《騷經》。”
建:豎起。雄虹:古人把虹分為內環、外環,內環叫雄虹,外環叫雌虹。采旄:彩色大旗。旄,古代用牦牛尾裝飾的旗子。
服:服馬。在中間拉車的兩匹馬。偃蹇:高達雄俊。低昂:俯仰自如的樣子。
驂:在兩邊拉車的馬。連蜷:指體形長而四腿彎曲自如。驕驁:即驕傲。指驂馬的神態。朱熹《楚辭集注》認為:“馬行縱恣也。”
騎:車騎。膠葛:雜亂交加。
斑漫衍:形容從游隊列的盛況。方行:浩蕩前進。
撰:拿。正策:拿好、握正馬鞭。
句芒:神話中的木神。這里指木神居住的地方。
歷:經過。太皓,也作太皞,傳說中的遠古帝王伏羲。這里也是指伏羲居住的地方。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遂過庖犧,而諮訪也。東方甲乙,其帝太皓,其神勾芒。太皓始結罔罟,以畋以漁,制立庖廚,天下號之為庖犧氏。”朱熹《楚辭集注》認為:“《月令》:‘東方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注云:‘此木帝之君,木官之佐,自古以來著德立功者。’”
啟路:走在隊伍的前方。
陽:太陽。杲杲(gǎo搞):明亮。未光:未放射光明。指初升的太陽。
凌天地:越過天池。徑度:指太陽由東向西行。
氛埃辟:即辟氛埃,我已脫離了塵世的渾濁。辟,同“避”,離開的意思。清涼:身心清爽。
翼:展開雙翅。承旂:托起旂旗。
遇:途中遇到。蓐(rù入)收:傳說中的西方之神。西皇:西方之神。指傳說中的古帝少昊氏。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西方庚辛,其帝少皓,其神蓐收。西皇,即少昊也。《離騷經》曰:召西皇使涉予。知西皇所居,在于西海之津也。”
擥(lǎn攬):同“攬”,摘取的意思。旍(jīng經):同“旌”,旗的一種。
斗柄:北斗星之柄。麾:古代指揮軍隊的旗幟。
叛:旗動的意思。陸離:五光十色。上下:上下左右飄動。
游:流動。
曖曃(àidài愛戴):昏暗的意思。 (tǎng躺)莽:晦暗。曖曃、 莽都是天昏地暗的意思。
玄武:傳說中的北方之神。奔屬:跟隨奔走。
后:后面。文昌:星名。屬北斗星座。蔣驥《山帶閣注楚辭》指出:“文昌,在紫微宮,北斗魁前六星。”掌行:掌管后面的隊伍。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顧命中宮,敕百官也。天有三宮,謂紫宮、太微、文昌也。故言中宮。”
選署:選擇部署。并轂(gǔ古):并駕前進。
徐弭節:慢慢把車停下來。高厲:登高遠望。
徑侍:在路旁伺候。
為衛:在旁邊保衛。
度世:超脫塵世。忘歸:樂而忘返。
恣睢(suī雖):隨心所欲。擔撟(jiǎo角):高舉。撟,舉手。本句的意思是說隨心所欲、手舞足蹈的意思。
內欣欣:內心高高興興。自美:自我感覺良好。
自樂:盡情歡樂。
泛濫游:縱情游樂。
臨睨(nì溺):俯視。
仆夫:車夫。懷:感懷。
想象:這里指想返回故鄉。
掩:掩飾,掩面。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喟然增嘆,泣沾裳也。屈原謂修身念道,得遇仙人,托與俱游,周歷萬方,升天乘云,役使百神,而非所樂,猶思楚國,念故舊,欲竭忠信,以寧國家。精誠之至,德義之厚也。”
泛:漫游。遐舉:遠遠離去。
抑志、自弭:都是自己控制感情的意思。
指:指使。炎神:傳說中的南方之神,即炎帝。直馳:驅車向南馳去。
南疑:九嶷山,在湖南西南。
方外:世外。荒忽:荒蕪,渺茫的意思。
沛:水流的樣子。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水與天合,物漂流也。”罔象:水大的樣子。自浮:天水相連、波濤起伏。
祝融:傳說中的上古帝王。戒:告誡我。
騰告:轉告。騰,傳遞。
咸池、承云:都是古代樂曲名。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思樂黃帝與唐堯也。《咸池》,堯樂也。《承云》即《云門》,黃帝樂也。屈原得祝融止己,即時還車,將即中土,乃使仁賢若鸞鳳之人,因迎貞女,如洛水之神,使達己于圣君,德若黃帝、帝堯者,欲與建德成化,制禮樂,以安黎庶也。”
二女:這里指虞舜的妻子娥皇、女英。王逸《楚辭章句》考辨說:“美堯二女,助成化也。《韶》,舜樂名也。九成,九奏也。屈原美舜遭值于堯,妻以二女,以治天下。內之大麓,任之以職,則百僚師師,百工惟時,于是遂禪以位,升為天子。乃作《韶》樂,鐘鼓鏗鏘,九奏乃成。屈原自傷,不值于堯,而遭濁世,見斥逐也。”九韶:古代樂曲名。
湘靈:傳說中的湘水之神。
海若:海神。朱熹《楚辭集注》認為:“海若,海神號。《莊子》有北海若。”馮夷:河伯,黃河之神。
玄螭、蟲象:傳說都是水里的神物。
蟉(liú流)虬:盤曲的樣子。
便娟:清逸美麗的樣子。增撓:層層纏繞。
軒翥(zhù注):高高飛翔。翥,鳥向上飛的意思。
博衍:寬平的意思。形容樂聲舒緩悠揚。
逝:離開。
舒并節:放松韁繩。
逴(chuō戳):遠。絕垠:奔向天邊。寒門:傳說中的北極之門。
軼:穿過。迅風:疾風。清源:冷風的源頭。
從:跟隨。顓頊:傳說中的北方帝王的名字。增冰:來到冰天雪地。
歷:經過。玄冥:幽都。邪徑:崎嶇險路。
間維:天地之間。反顧:這里是休息的意思。
黔嬴:天上造化之神。見之:召見。
平路:修平道路。
經營:走遍。
六漠:即東、南、西、北、上、下。
列 :電神,閃電處。 ,同“缺”,這里是指天的最高處。
降望:向下俯瞰。大壑:指歸墟。傳說在渤海之東,是無底之谷。朱熹《楚辭集注》認為:“大壑,在渤海東,實惟無底之谷,名曰歸墟。”
下:下界,指人世間。無地:看不見地。
無天:看不到天。
視倏忽:指一切忽然變化。
無聞:沒有一點聲音。
超:遠遠勝過。至清:最清虛的境界。
泰初:道家認為,“道”是無形無狀的混沌狀態的精氣。泰初,就是這些精氣產生之初。泰,最的意思。朱熹《楚辭集注》認為:“《列子》曰:‘泰初者,氣之始也。’《莊子》曰:‘泰初有無為,有無名。’”為鄰:是說自己所處的境界與泰初差不多,兩者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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