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愛明內斯庫·愿望》經典詩文賞析

來到樹林邊， 小溪旁，

溪水在鵝卵石上流淌，

來到這兒吧， 低垂的枝丫

把泥土的臺階掩藏。



投進我張開的懷抱吧，

撲到我的胸脯上，

我要取下你頭上的輕紗，

露出你美麗的臉龐。



我們兩個人將單獨在一起，

你要坐在我的膝蓋上，

戰栗的菩提樹的花朵，

會落到你的絲發上。



你把被金發遮蓋的潔白的前額，

輕輕地倚偎在我的手臂上，

你把甜蜜的雙唇，

緊貼在我的嘴唇上……



我們望著幸福的夢景，

孤獨的小溪在流淌，

親切的和風在吹拂，

它們一起在為我們歌唱;



被歌聲催眠了的樹林，

沉緬于深思默想，

菩提樹的花朵將一陣陣地

落到我們身上。

(戈寶權 譯)

這是一首真摯熱烈的情歌，從“我”的視角、 “我”的感受寫起，字字親切，語語動人。在章法布局上， 由景而情，由情而景，以景起情， 以景結情，情景相生，意境渾成。

開頭以景起情。一對戀人來到樹林邊，小溪旁，那清徹透明的溪水在鵝卵石上淙淙流淌，低垂的樹椏把他們連同臺階一起遮掩起來。畫面清靜幽雅，正是戀人幽會的理想地點。 “掩藏”二字不可輕輕放過。初戀者，尤其是女性，總帶點羞澀，只有在這綠樹掩映之中，才可以盡情地坦露心懷。接著便引出以下三節寫戀人單獨在一起的幸福情景。濟慈在題為《哦，孤獨》的詩中，比較了人的三種處境，一個人孤獨地關在屋里，不如到大自然的懷抱中去欣賞自然美，然而最理想的是能和相愛的人單獨在一起傾訴衷腸，將后者視為人的至高樂趣。愛明內斯庫正是給抒情主人公安排了同戀人單獨在一起的環境，他們輕輕地偎倚，熱烈地親吻，體味著甜蜜的愛情。最后兩節運用擬人手法，外界景物仿佛為他們的愛情所感染，溪水的流淌，和風的吹拂，都變成了為情人的歌唱。結尾是菩提樹繽紛的花雨落在情人的身上。以景結情，含不盡之余味。題為“愿望”，說明所寫的情景只是想象的，詩中屢用“要”“會”等表示將來時態的字眼，可見針線綿密。

這首詩首先值得稱道的是動作性強，它把戀人的熱烈情感外化為一系列的連續性動作。一對情人相互間沒有說出一個“愛”字，沒有一句對話，而是運用人體動作來表現，處處發出愛的情感信息。從人體語言學的角度看，動作、姿勢、體態、表情等所發出的情感信息，有時比語言更微妙。詩中寫“投進我張開的懷抱吧，/撲到我的胸脯上”，“你要坐在我的膝蓋上”， 以及倚偎、親吻等，這一系列的人體動作所發出的情感信息遠遠勝過“我愛你”這樣的語言。其次，以景襯情，景情和諧，創造了優美的詩的意境。詩中兩次出現菩提樹的戰栗的花朵一景引人遐思。德國中世紀偉大的抒情詩人瓦爾特曾寫過一首題為《菩提樹下》的愛情詩，一對情人戀愛在菩提樹下，采折了許多花草鋪成富麗的臥床，夜鶯唱著甜蜜的歌聲。愛明內斯庫將人物安排在菩提樹下，使菩提樹的戰栗的花朵與情人的戰栗的心融為一體，這一剎那，達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這不僅是形象的融合，而且是情感的融合，主觀與客觀，情與景合成一體，優美的詩的境界便出現了。

愛明內斯庫的許多抒情詩善于從民歌中吸取營養，歌唱美麗的自然風光和純潔真摯的愛情。這首民歌體詩正是這類詩的代表。

(常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