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斯蒂文斯·冰激凌皇帝》經典詩文賞析

叫來那滾動粗支雪茄的男人，

那肌肉發達的一個，吩咐他去廚房

攪制幾杯色欲濃郁的凝乳。

讓姑娘們穿她們慣穿的衣裳

去游蕩，讓那些小伙子

用上個月的舊報紙帶些花來。

讓“是”成為“似乎是”的最終結局。

唯一的皇帝是冰激凌皇帝。



從那缺少三只玻璃把手的

松木梳妝臺里取出

她曾經繡上了扇尾鴿的床單

鋪開，遮住她的臉。

如果長了厚繭的腳伸出來，

那是要表示她多么冷而又說不出話。

讓那盞燈的燈火固定。

唯一的皇帝是冰激凌皇帝。

(江楓 譯)

《冰激凌皇帝》以口語入詩，描繪了一幅本世紀初美國社會的生活圖景。

現代文明發展到本世紀初，潛在的危機在美國不斷地暴露出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淡漠，愛情也變得裝腔作勢，宗教信仰發生動搖，尼采所說的“上帝”在美國也紛紛死去。在這首詩中，作者以平靜的筆調，嘲諷的口吻，掬取美國都市社會中較為常見的生活現象，進行藝術上的處理、濃縮、變形，將這個社會的弊端客觀地暴露了出來。必須注意的是，作者只是作客觀的描繪，就象威廉斯一樣，似乎并不表現作者的理性思維。但如果我們只停留在客觀上、表面上，就會以為斯蒂文斯只是一位閑暇詩人，以為這種詩并不表現深刻的內容，而只是一些互不相聯的意象的隨意組合，癡人說夢而已。但事實并非如此。

這首詩的意象的外殼給人的直覺感受就是不愉快的，由于這類意象的不斷出現，構成了整首詩的基調。那個男人，抽著粗雪茄，且將雪茄從這個嘴角滾到那個嘴角，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不美的;而且，他渾身肌肉發達，似乎暗示了他的精神并不是很充實。他攪制的凝乳亦是色欲濃郁，色欲濃郁的凝乳使人聯想起肯明斯《日落》中的“肥胖的、淫蕩的鐘聲”。姑娘們只是穿日常慣穿的服裝而不是華麗的、節日的衣裳，給人一種陳舊感。小伙子給姑娘的鮮花本應是友誼或愛情的象征，本應使人產生許多美妙的遐思，帶來審美快感，然而， “上個月的報紙”這一暗淡意象的出現，使“愛情”蒙上了一層陰影，給讀者帶來與審美娛悅相對的審美缺憾。接下來的一句和下一節的倒數第二句對表現主題起著一致的作用。對紛繁復雜的人生，人們越來越感到迷惘，內心無限苦悶，一切都似是而非。當然，他們也有過美好的過去，繡有扇尾鴿的床單便是一種象征。值得注意的是，梳妝臺失去的三只玻璃把手暗示著一種較為復雜的社會契機，隨著它的失去，整個社會心理便發生了傾斜，某些社會機制將發生故障。面對痛苦尷尬的現實，她張口無辭;面對痛苦的人生，人們的激情亦如燈之火焰凝固。兩節的結尾都以一種靜止、凝滯的狀態語氣結束。將冰激凌和皇帝結合在一起無疑產生了奇特的效果，毋庸置疑，人們對冰激凌皇帝是失望的。他處于整個社會之背后，又凌駕于生活之上，人們似乎認識他，但又無可奈何于他，他以獨特的方式限制著他的臣民的意志，他是社會風尚、民族心理、政府意志、宗教信仰、法律制度等的混合體，混合而成的抽象物;他也象人們無法超越的自己的影子。

斯蒂文斯三十多歲方步入詩壇，他的作品起初并不為許多人接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詩名也與日俱增，正如《二十世紀世界文學百科全書》中所說的，對斯蒂文斯的理解“還在途中跋涉”。所以，我們對斯蒂文斯作品的理解絕不是一次性的。隨著歲月的流逝，人們對他將有更全面、更深刻的認識。

愛德蒙特·威爾遜說： “就是你不懂得他在說些什么，你也覺得他說得很妙?！彼麑λ沟傥乃沟倪@個評價無疑是正確的。

(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