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塞爾登·蟋蟀在時報廣場》全文|賞析|讀后感
喬治·塞爾登是美國當代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曾獲美國紐伯里兒童文學大獎。中篇童話《蟋蟀在時報廣場》是他的代表作,被視為當代新童話的一個標本。自1960年出版至今已在美國再版了近20次。現已譯成多種文字在世界各國出版,深受全世界少年兒童的喜愛。
作品寫一只名叫切斯特的鄉下蟋蟀,因貪嘴爬進旅客的食物籃,被帶到了大都市紐約。在時報廣場,他被一個窮報童馬里奧收養,并結識了好朋友老鼠塔克和貓哈里,開始了它不尋常的都市生活。他給報童貝利尼一家既帶來了災難和憂愁,又帶來了歡樂: 它夢游時吃掉了報童家好不容易掙來的辛苦錢;辦自助宴會時不小心引起一場大火,差點把報童家化為灰燼; 但又以自己天才的演奏招徠顧客,使報攤生意興隆,幫助報童一家免遭破產之苦。通過這個故事,深刻地反映了美國下層勞動人民的苦難生活和他們的精神重負,具有深刻的社會認識價值和現實批判意義。作品在藝術表達上的最大特點是現實和幻想各自獨立,又互相交織,兩者并行發展呈雙線結構狀,將當代美國生活的真實畫面和奇異美麗的幻想世界融合在一起,亦真亦幻,虛虛實實,形成了一種新的童話藝術結構,使童話能夠直接具體地描繪當代的社會生活。童話藝術結構的這種新變化,表現了當代西方童話發展的新趨向。“告別演奏會”一節是作品的第十四節,標題為編者所加。這一節寫切斯特的思鄉情緒和它的告別演奏,情調深沉、委婉,充滿了一種淡淡的哀愁,從而揭示出切斯特性格特征中的另一面: 它雖然熱愛都市生活,同情都市中不幸的人們,但它更向往自己的鄉村,懷念鄉間的同伴。這種懷戀家鄉、回歸自然的誠摯感情,使人物形象的審美意蘊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
·樓飛甫 王新志·
告別演奏會
切斯特沒有等多久。幾分鐘后,老鼠塔克就跳進了報攤,跳上了凳子,又跳上了架子。哈里跟在后面,像平常一樣,悄悄地輕松地跑過來。
老鼠塔克既然當上了一位著名的音樂會演奏家的經理,他自己的一舉一動就都嚴肅莊重。“晚上好,切斯特,”他說。“請原諒我向你提意見。不過,我認為你今晚演奏的《星條旗萬歲》速度不對。你知道,不能因為自己取得了成功就馬虎起來。好啦,讓我們開始練習吧。”
切斯特從火柴盒里爬出來。“難道我連跟哈里問問好都不行嗎?”他問。
“問好吧!”老鼠塔克說。“你好,哈里——你好,切斯特。好啦,打過招呼啦,讓我們開始練習吧。”
切斯特望著哈里搖搖頭。貓兒微笑著,眨眨眼睛。
塔克旋開了收音機的旋紐。切斯特有氣無力地把翅膀交錯在一起,準備演奏。收音機播送著一支愛爾蘭快步舞曲。蟋蟀正準備立刻奏出這支樂曲的第一個狂熱的旋律,忽然垂下翅膀說: “我今晚不想演奏。”
“怎么啦?”塔克問他說。
“我不想演奏,”切斯特說。
“你不想演奏!”老鼠叫喊起來,“那就等于太陽說: ‘我不想發光’。”
“嗯,有時候是有陰天的,”蟋蟀說。“難道我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嗯,嗯,嗯——” 老鼠塔克顯得非常狼狽。
“讓他休假一天吧,”貓兒哈里說。“你怎么啦,切斯特?榮譽開始使你情緒低落了吧?”
“我想我是害了‘九月的懷鄉病’啦,”切斯特嘆息著說,“秋天快來啦。在康涅狄格州,秋天多美啊,樹葉全換了顏色,白晝晴朗明亮,地平線上升起了一縷樹葉燒起來的輕煙,南瓜開始成熟。”
“我們可以到中央公園去,”塔克說,“那兒的樹葉也換了顏色。”
“那可不一樣。”切斯特說。“我還想看看豎在田地里的玉米堆呢。”他停了下來,神態不安。“我本來還不想告訴你,不過你知道了也好,我打算——我打算退休。”
“退休!”老鼠塔克尖聲叫了起來。
“是的,退休,”切斯特輕聲說。“我愛紐約,我喜歡有那么多人聽我演奏,但我更愛康涅狄格,我要回家去。”
“可是——可是——可是——” 老鼠塔克氣急敗壞,無能為力地說。
“對不起,塔克,不過我已經打定了主意。”切斯特說。
“馬里奧怎么辦呢?”老鼠說。
“他希望我幸福,”切斯特回答說。“他說過,要是我感到不幸,他唯愿我根本不到紐約來還好些。”
“可是還有所有那些人啊!”塔克揮動著前腿說。“所有那些受苦受難的成千上萬的人,你的演奏給他們帶來了快樂,他們怎么辦呢?”
“我的演奏也能給康涅狄格州的很多人帶來快樂呵,”切斯特說。
“誰?”老鼠塔克輕蔑地問道。
“哦,土撥鼠啦,野雞啦,鴨子啦,兔子啦,所有那些住在草地上或小溪里的人啦。有一次,一只牛蛙告訴我,除了雨點落在他住的池塘里的響聲外,他最喜歡聽的就是我的音樂。還有一次,在我住的樹墩旁,一只狐貍正在追趕一只兔子。當我演奏的時候,他們都停下來傾聽。”
“發生了什么事呢?”塔克問道。
“兔子向自己的洞里逃去,” 切斯特說,“狐貍正要再去追兔子,我開始奏出狐貍最喜愛的歌,他就停下來聽。現在,我卻不能給地下車站的任何人奏出那樣的歌。”
“我卻不那么相信,” 老鼠塔克說,隨后回轉頭對貓兒說:“哈里,你說說吧,勸他留下來!”
“對啦,哈里,” 切斯特說,“你的意見呢?”
貓兒哈里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他的胡須不停地顫動,那是一個信號,表明他在苦苦思考。
“我的意見是,”他最后說,“這是切斯特自己的生活,他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如果榮譽只能使人不快樂,出名又有什么好處呢?有些人在事業達到頂峰時退休了。不過,說老實話,我還得說,要是看到他離開這里,我會萬分難過。”
老鼠塔克搔著自己的左耳朵——這一向是個好兆頭。貓兒哈里剛才說的 “在事業達到頂峰時”,其中有點東西激發了老鼠的想象力。“那將是很大的榮譽,我認為,”他說。“剛剛達到頂峰,就放棄了一切,多么高的姿態啊!”這想法占據了他那顆小小的老鼠心。“我現在完全明白了。成功的頂峰——那跟事業的頂峰是一回事,對不對?”
“是一回事,”貓兒哈里說,對著切斯特笑起來。
“在成功的頂峰上,他卻突然消失了!”塔克在架子上跑來跑去,邊跑邊說: “報童會發瘋的! 他在哪兒? 他上哪兒去啦?誰也不知道。他留下的只是美好的回憶。多么感動人啊! 多可愛啊!”他噼噼啪啪地說。
“唯一使我擔心的是,”切斯特說,“我走了,報攤會怎樣呢?”
“別擔心,” 貓兒哈里說,“這家報攤已經被命運之神的金手指摸過了! 他們也許要把它開辟成國家公園哩。”
“你真的這樣想嗎?”切斯特說。
“嗯,即使他們不這樣做,”哈里回答說,“我也可以肯定,貝利尼一家會非常順利,他們現在也出名羅。”
“這么看來,你打算什么時候作最后一次演出呢?”塔克問道。
切斯特想了一會兒。“今天是星期四,”他說,“明晚怎么樣?”
“星期五是退休的最后日子,” 老鼠說。“如果我什么時候從收撿破爛的工作中退休,那一定也要是星期五。”
蟋蟀切斯特發出一聲長嘆。“哦,我感到好過了一些,”他說,“如果你們要我學習新曲子,準備明天演奏,現在就學吧。”
“為什么要費那個心呀?”貓兒哈里說。“今晚是你在紐約度過的最后一個完整的夜晚啊,你不如痛痛快快地玩一下。”
“到排水管里來吧!”老鼠塔克說,“我們要舉行宴會,慶祝你退休。我有很多吃的東西。那里沒有火柴,不會起火。”
于是,這三位朋友一路蹦蹦跳跳,飛快地跑到塔克家里,舉行了一場告別盛宴。三個人都吃得非常痛快。
第二天,六點差五分,切斯特在紐約舉行的最后一次公開演奏就要開始了。那是星期五的夜晚,是最繁忙的時刻。除了下班回家的乘客外,車站里擠滿了離城去度周末的男男女女,他們從這兒搭車到中央總站去。但是,他們全都停下來聽切斯特演奏。報攤周圍聚集著那么多人,警察不得不用繩子圍出上下火車的通道。
蟋蟀結束了他主演的最美妙的音樂會。為了答謝群眾最后一次要求他重演,他要演奏歌劇《咕咕噥噥的露茜》中的六重奏。六重奏是寫出來給六個人演奏的,哪怕蟋蟀的技藝非常高明,他也只能奏出其中的一部。因此,他選奏次中音樂曲,因為主旋律大部分都在這里面。
他們并不知道,切斯特演奏這部六重奏,是為了向貝利尼全家致敬。這部六重奏,是爸爸最心愛的樂曲,馬里奧和媽媽也喜愛它。切斯特要使他們永遠記得他演奏過這支樂曲。他剛剛奏出第一個音符,貝利尼爸爸就發出一聲愉快的嘆息,往凳子上一靠,閉上了眼睛。媽媽靠在報攤側墻上,一只手撐著腦袋。聽到了熟悉的旋律,她滿臉露出微笑,自己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馬里奧向蟋蟀籠俯過身去,切斯特演奏時移動翅膀的景象使他看入了迷。他特別自豪,因為切斯特是他的寶貝,每個人都在聽他的寶貝演奏音樂。
在排水管的出口,塔克和哈里并排坐著。只有他們倆才知道這是切斯特的告別演出。這使他們產生了嚴肅的感情和淡淡的憂愁,但是音樂太美了,他們情不自禁地又高興起來。
“這是歌劇《咕咕噥噥的露茜》中的六重奏呢,” 老鼠塔克宣布說。在過去的一周中,他已變成了音樂方面的專家。
“可惜沒有另外五個像切斯特這樣的蟋蟀,”貓兒哈里低聲說,“要不然就可以把六重奏全部奏出來。”
接著,他們也沉默下來了。在切斯特演奏的整個過程中,誰也沒有晃動過一根頭發和胡須,靜極了。
切斯特演奏的樂曲聲彌漫著整個車站。就像一顆落進靜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沉默的圈子也從這個報攤向外擴散。人們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心思重重的眼神變得溫柔平靜,舌頭不再嘮嘮叨叨,充斥城市噪聲的耳朵也在蟋蟀的美妙音樂中得到了休息。
在別的報攤那兒的人聽到了切斯特演奏,都不再叫賣他們的報紙雜志。便餐柜臺上的營業員米基聽到演奏,停止調配可口可樂。三位姑娘來到洛夫特糖果店門口。從下一層的地下鐵道上來的乘客在向警察問路時,停下不走。誰也不敢打破籠罩整個車站的一片寂靜。
在蟋蟀籠的頂上面,通過人行道上的格柵,蟋蟀演奏的樂曲聲傳到了大街上。百老匯大街上的一位行人停下來傾聽。接著,又有一個人停下來傾聽。一分鐘后,已經圍攏了一小群人,大家的眼睛都盯著那塊格柵。
“什么事?”
“出了事故嗎?”
“發生了什么呀?”
低聲的耳語在人群中傳來傳去。不過,只要一靜下來,每個人就都能聽到切斯特演奏的音樂。
人行道站不下的人都站在大街上。警察只好斷絕交通,以免撞傷人。于是,坐在停止行駛的汽車里的人也聽到了切斯特演奏。你可能認為蟋蟀的鳴聲微弱,不會傳播得這么遠,但是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那沁人心脾的樂曲聲在幾英里外都能聽得見。
交通停頓了。公共汽車,小汽車,步行的男男女女,一切都停下來了。最奇怪的是: 誰也沒有意見。就這一次,在紐約最繁忙的心臟地帶,人人心滿意足,不向前移動,幾乎連呼吸都停住了。在歌聲飄蕩縈回的那幾分鐘里,時報廣場像黃昏時候的草地一樣安靜。陽光流進來,照在人們身上。微風吹拂著他們,仿佛吹拂著深深的茂密的草叢。
(楊江柱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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