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遠游

女兒上幼兒園不久，妻子單位組織旅游，去威海。每人可帶兩位家屬，價格相當優惠。于是我跟女兒趁此絕好的機會都報了名。

大人旅游多半是為了娛樂，放松身心。然而孩子旅游的目的跟大人有本質的不同，說到底還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孩子初到這個世界，需要去走一走、看一看，看看這個世界有多美、有多大，長一長見識，開闊一下眼界。要不，她將來在課文里讀到一望無際的海洋、起伏連綿的群山、五彩繽紛的花朵、千奇百怪的野生動物……腦袋里是不會有什么印象的。除了大自然留給我們的優美風景、生態環境之外，還有屬于人類的——人文、民俗、建筑、藝術與科學。

只有了解了這個世界，才能夠決定將來自己想做什么，要么讓世界變得更美，要么讓人們的生活更加豐裕。一個人的理想就是在看世界的過程中逐步形成的。所以，拉著孩子的小手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是一個孩子成長過程中至關重要的環節。至于能夠帶孩子走出多遠，要看爸爸媽媽口袋里有多少錢。爸爸口袋里沒有多少錢，所以帶孩子出去看世界的機會，多半是沾了孩子媽媽單位的光。

臨行前一天，家里人的情緒開始高漲。小家伙一個勁兒問我們：“去哪兒呀？去干什么呀？”

我們告訴她：“要去看大海，看野生動物。”

孩子一聽要看動物，高興得直拍手。

想來每一個孩子對大自然的熱愛，都是從動物開始的。記得我小時候也是這樣。那時候我天天盼著去濟南看大姨媽。其實在我的心里，一半是姨媽，一半是金牛公園。

晚上早早哄孩子睡覺，早上早早起床，趕往集合地點。我們的大巴六點發車。

小家伙對旅游的概念還搞不太清楚。大概在她的小腦袋里，跟平時出去玩也沒有什么差別，那些野生動物就在前面不遠處等著她呢。車子行駛沒有半個小時，小家伙按捺不住了，吵著要下車。我們一個勁兒跟她解釋，這是一次遙遠的旅程，在車上要待很長很長時間。妻子有暈車的毛病，女兒偏偏遺傳了她這方面的基因。上車前，娘兒倆都吃了點暈車藥。不多會兒，大概藥力發作，小家伙睡著了。

小家伙并非一路沉睡，睡一陣就會起來找人玩。在車上，寶寶交了一個大朋友，是妻子同事白姐的女兒，叫譚小雪，大約八九歲的樣子。譚小雪覺得我女兒特招人喜歡，常來逗她，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

“你猜，她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妻子問譚小雪。

“女孩。”譚小雪說。

“為什么？”

“因為她穿的是女生的鞋子。”

“哦，你可真聰明，呵呵！”

女兒那時候沒扎小辮，看上去像個小小子。不過，穿的確實是小女孩的鞋子，鞋子上有一道紅色鑲邊。

經過漫長的跋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吃過午飯，我們先去劉公島看了看鄧世昌當年用過的鐵炮。女兒第一次見到大海，也是第一次在海上乘船。盡管她年紀還小，但我想還是可以體會到天水一色、乘風破浪的感覺的。在島上，我搜腸刮肚地給小家伙講了中國人民那段夾雜著屈辱與輝煌的歷史。小家伙聽得懵懂，我講得也糊涂。本來嘛，近代史不是我的強項。離開劉公島，我們又去了韓國城和海濱公園。

韓國城里，女兒一直追著譚小雪跑，嘴里還一個勁兒喊：“譚小雪，譚小雪！”

譚小雪拿眼瞪她：“敢叫我譚小雪！”

是啊，我也覺得，這家伙極其不懂禮數，至少應該叫聲“姐姐”什么的。我給小家伙買了一個電動小海豚。小海豚下面裝有萬向輪，碰到障礙可以自動改變方向。小海豚背上有一個小孔，可以往外噴氣，吹起的五色小球，懸空著居然不會落地，看起來煞是好玩。海邊公園其實就是人工修建的一道堤岸，有臺階可以去到下面的海水里。可惜的是，海邊只有亂石沒有沙灘。有很多本地人在撈海帶，像是要帶回家做晚餐。我帶著女兒也去海里撈海帶，還扯下了一小塊海帶放進小家伙嘴里，讓她嘗一嘗滋味。

一天的行程結束了，我們來到預定的酒店。我跟小家伙趴在走廊的地毯上玩小海豚，看起來就像是兩個傻孩子。

“爸爸，什么時候去看大動物？”孩子問我。

“明天。”我說。

“什么動物啊？”

“大老虎！”

“咬人嗎？”

“咬人！”

“咬王靜怡嗎？”

“不咬王靜怡。”

“為什么？”

“因為爸爸會武功，它要敢咬你，爸爸掐著它的脖子把它打死。”

臨睡覺的時候，小家伙才發現那不是她平時睡的床，于是吵著要回家。她可能以為，下樓離開酒店走兩步就到家了。妻子摟著她好一陣安撫，加上她這一天舟車勞頓，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小家伙如愿以償，來到了神雕山野生動物園。動物園位于山東半島最東端的神雕山上，是一座依山傍海而建的公園。依照山勢，筑起高高的圍墻，為不同種類的動物劃分了不同的領域。參觀者步行于環繞整個園區的長廊之上，俯視觀賞。

狼園里放著幾個雞籠，籠子里關著幾只雞。看來動物們的伙食不錯，都是鮮活的綠色食品。聽見一個女人說：“那些雞好慘啊！”然后她丈夫說：“狼吃了跟你吃了有什么區別！”

其實也是，更加兇殘的還是人類。雞落到狼嘴里，只是被一口一口吃掉，要是落到人手里，挨好多刀不算，還要煮幾個來回。

小家伙終于見到了夢寐以求的大老虎，獅虎、雪虎，還有孟加拉虎。幾只孟加拉虎低著頭在竊竊私語。小家伙朝它們大喊大叫。大概她在想，我大老遠來看你們，容易嗎？你們也不知道抬起頭來與本寶寶打一聲招呼！

我跟她說：“你別喊，小心它們躥上來咬你。”

“哼，我掐著它的脖子，把它打死！”這家伙狂妄地說。

旁邊有位男士聽到我女兒的叫囂，忍不住笑了。

我抱起女兒趕緊走，生怕這家伙驢脾氣上來了，真給人打死一只兩只的，我可賠不起啊。按市場價，一只孟加拉虎不下一百萬吶。

路上有人在賣花生、瓜子、火腿腸之類的東西，那是為游客準備的去喂食小動物的。小家伙看見就要買。她要拿火腿腸去喂猴子，花生、瓜子去喂小松鼠。跟小動物們加深一下感情也好。將來有一天等我老了，這家伙對我有這么好就好了，起碼給我買上二斤熟牛肉、一瓶好酒，讓我舒舒服服享受一回。

到了一個相對平坦的地方，幾只小兔子跑到我們腳邊。小家伙蹲下來跟小兔子玩。我教她如何去拎小兔子的耳朵。剛開始她不敢，經過鼓勵這才伸出小手揪住一只小兔子的耳朵一下拎起來，又迅速地扔掉。小家伙咧嘴沖我咯咯傻笑。

路上，小家伙不小心摔了一個跟斗，張嘴哇哇大哭。恰好幾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此經過。

“這小孩肺活量好大！”那少年說。

“看到她，我就想到小時候的你。”他一個同伴說。

“我小時候肺活量可沒這么大。”

一路上我們游覽了猛獸區、草食動物區、海洋動物區、非洲動物區、熊樂園、百鳥園、猛禽園、猩猩園、豹狼山、猴子山、爬行館、金絲猴館、熊貓館，見到了許許多多從來沒有見過的動物，大開了眼界。每見到一種動物，我都會讓小家伙站在前面以動物們為背景拍一張照片。

中午在一家酒店吃完飯之后，忽然發現酒店原來就坐落在海邊，而且海邊還有一片廣闊的沙灘。但是我們的旅程到此就已經結束了，司機師傅正等我們乘車返回。于是有人跟司機師傅商量，要去沙灘小玩一會兒。司機極其不情愿地點頭答應了，寬限我們十分鐘。我們有十幾個人，大都是女人和孩子，匆匆奔向了沙灘。讓孩子在海邊抓一抓沙子，此行便沒有了遺憾。我們把女兒的鞋襪脫掉，把她推向了沙灘，讓她體會那種細軟、柔滑和溫暖的感覺。

大海、沙灘一直都是人類極其向往的，也是自然界最浪漫的風景。多少傳奇故事曾在這里發生，多少英雄曾在這里起航，多少生命曾在這里淹沒，又有多少生命在這里誕生。這里是陸地與海洋溫柔的界線，每一次的跨越不是生命的進化就是人類文明的發展。不論是什么，這都需要極大的勇氣。

回來的時候，司機師傅好一陣埋怨，怪我們耽擱了太多時間。人類對大自然的愛，在此時無法打動他，時間就是金錢。

又經過五個小時的顛簸，小家伙終于回到了離開了兩天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