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戀花

晏殊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賞析】

高樓之上，能眺望到什么？春日的時候，離離的艷陽芳草向天外彌漫開去，視線其實被遮擋，也就只能產(chǎn)生煩悶的惆悵。而清秋時節(jié)，草木凋零，空間蕭索寥廓，也就可以看到最遙遠的天邊。

但就算如此，高樓之上的人就能看到想見的全部嗎？他在看著一條路，苦苦思念的那個人就是順著這條路離開的，所以只要能看到這條路的盡頭，那就能夠看到伊人，最好是伊人此刻正在神色匆匆地回家。可是他盡管一直看到了天邊，但仍然沒有望見路的盡頭，這條路并沒有隨著天地交接而結(jié)束，在地平線之外，還有好長好長。

既然望不見，那不如寄一封承載相思的信吧。彩箋是此時慣用的信紙，可以隨驛使前往想去的地方。尺素則是傳說中塞在鯉魚肚子里的信箋，名義上是拜托朋友帶兩條鯉魚給對方，實際上信箋才是真正的目的所在。一古一今，可謂雙保險，但是在望不見盡頭的天涯路面前，寄信的方向其實是不知道的，那再多的渠道也都寄不出去，只留下自己更為無助的彷徨。

這場迷離的憂傷中，天涯路的盡頭到底是什么？讀者自可以跳出情人的束縛，而置換成所有的心中理想。如此，那首《詩經(jīng)·秦風·蒹葭》便又搖曳在眼前，王國維便說《蒹葭》與這首詞意思相近，但一灑落，一悲壯爾。誠然如是，《蒹葭》盡管也求之不得，畢竟還能看見水邊伊人的靈動影像，而昏暗的天涯路上卻什么也沒有。但是，高樓之上的人還是會和《蒹葭》一樣，在反復的失敗中依然不斷追尋。盡管看不見伊人，盡管不知道追尋的方向，但他終究會堅定地踏上天涯，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