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秦淮
杜 牧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
秦淮河,眩暈在胭脂的嫵媚之中。
璀璨的華燈,皎白的月光,投射在這條秦始皇時期開鑿的內(nèi)河上,泛起撩人的波瀾。茉莉的清香、玉蘭的幽香、脂粉的馨香和羅裳的沉香,漫進秦淮河的流水;而柔婉的歌喉、輕曼的樂板、顫岔的箏弦和婉約的箜篌,則滲入秦淮河的肌理。一切都在勾魂攝魄,一切都在款款而舞,秦淮把河水釀成美酒,讓紛亂的酒旗在水域邊緣次第盛開,自己就張起了彌天的夜霧,擁著如花的燈影和歡笑。秦淮,爛醉如泥。
然而,泊在岸邊的小舟卻燃起漁火,照亮沉重的詩人,沉重的詩思。杜牧一襲青衫,神情莊嚴地佇立船頭。這位名聲響徹江南的文人,面對淫聲浪笑中的秦淮河,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此時,大唐王朝步履蹣跚,安史之亂的流矢與鳴鏑雖然已在時空的進程里銷聲匿跡,但這場持續(xù)八年的叛亂所帶來的影響卻并未消除。連年的戰(zhàn)爭削弱了唐朝的國力,經(jīng)濟的重心也由北方逐漸南移。統(tǒng)治者瞅準了沒有遭受荼毒的江南,瞅準了澄澈如鏡的秦淮,于是,《霓裳羽衣曲》再度響起,秦淮河成了王朝的樂土,幻境的家園,商女歌妓們抖一抖繡襦,動一動櫻唇,就把枯萎的后庭花催發(fā)成一河繁榮。秦淮河的喧天鑼鼓覆蓋了整個水面,杞人憂天只能如河床的水草,走不進紙醉金迷的樂陣。
吟著“霜葉紅于二月花”的杜牧欲哭無淚,無奈地把霜葉夾進詩行,在文字中尋得一絲解脫。而心靈的叩問還是紛至沓來,詩歌的家園在哪里?音樂的家園在哪里?秦淮河的家園又在哪里?這位在臨終時焚毀書稿,并為自己寫墓志銘的詩人,一生都在尋找著問題的答案。而那串用雙槳拍擊而起的水花,很快又落入水中。秦淮河依舊霧氣彌漫,依舊燈影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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